春天来了。
柳芽密齐，泥土松软。雨水漫无天际，从白天落到晚上，又落向白天，濡湿了整个江南。油菜花，最为寻常，身姿袅娜地立在田间地头，密密挨挤，写意着大块小块的黄。风如酒般绵软。
对于春天，我们还可以驰骋想象，赋予诗意的描述。镜子般的水田，躺着油绿的水草。花朵缤纷绽放。白鹭归来，在灰蒙的天幕中舒展优雅的身姿。燕子在清晨呢喃，溪流喧响。生命美好。
可我知道，以我观物，必然带有情感投射，甚至滋生出屌丝的意淫。热播的舞蹈《采薇》，舞姿纤柔如柳，歌喉清甜温润。仿佛一群身材曼妙的女子采掇野菜，举手投足皆是春光流转，富有诗意。实际上《采薇》是一首征戍诗，表现将士对战争的厌倦、对和平生活的的向往，“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整首诗歌充满忧伤的情绪。杜甫呈现《绝句.迟日江山丽》时，我们也陷入同样的境地。我们以为763年的唐朝，江山明丽。朝阳从地平线上缓慢升起，天宇下弥漫着花草香。燕子翩飞、鸳鸯闲卧沙洲。实际上，唐朝正经历了十年的安史之乱，又陷入了新的藩镇割据的混乱之中。国力日衰、江河日下、民生凋敝。杜甫却在歌吟自己的春天。
现在，我的朋友圈里常见一些拍客，晾晒微拍到的家乡美景。水流清澈、田野丰腴、花朵绽放笑颜，让我一度质疑家乡的美好。廿二日，寻一条路径而去。百米之外是一片田畴。机耕路生硬地划出板块。田间的绿是有的，躲藏在枯黄的禾茬脚下，只有田埂上的绿意萦长。烟雨朦胧的山也是有的，可是晴朗的天空下会呈现另一模样。裸露荒凉的肌肤，树木稀稀疏疏，一种劫后余生的阵痛震颤视野。我低下头来，寻找开着米白花的荠菜，没有找到。道路泥泞。巨大的机器轰鸣声从远处传来，铰破田野的宁静。无处不在的白色垃圾，浮泛在水中。田畴外马路上车子奔流，人群在忙碌穿梭。到处是奔忙的人间！
我想让树木还原为树木，水流还原为水流。我想让天空依旧阴翳，山体荒凉。可我终不愿意，于是继续写到，故乡的田野虽然还有丝冷冽，山椒感召到雷声的召唤，仿佛一夜之间盛开出米黄色的花束。泉水也听到召唤，四处奔来，凝聚、奔突，夜夜喧响。春来了。
附诗：一朵花开在废墟里/我把阳光弯曲/压缩视角/于是我拍到了春天/有时也会走进一条小巷/小巷斑驳/雨的意外闯入/让我意乱情迷的相信/会逢着一位丁香姑娘/我带上了茶色眼镜/从日光灯的白看到星星/从擦肩而过的人脸上察觉生活的暖意/一切无不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