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里的阳光(二)

第二天,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叶妈妈除了低血糖还有轻微的腰间盘突出,其他一切正常。叶子把之前的疑惑告诉医生,医生解释,这种情况并不奇怪,吃完饭后并不一定马上就能补充身体所需的所有能量,消化需要过程,也需要能量,再加上叶妈妈本身就是低血糖……谢天谢地,没事就好,叶子长舒一口气,然后又问了医生腰间盘突出怎么治。医生说叶妈妈的情况很轻,只是叮嘱了几句要加强腰部肌肉锻炼,不要久坐,适当活动开了就好。叶子这才高高兴兴地道了谢,然后离开。

回到家里,叶子把医生交待的话跟叶妈妈说了,还特意以医生的口气要求叶妈妈家里收拾东西累了就马上坐下好好休息,重的东西让叶子来搬。叶妈妈知道女儿的关心,于是乐呵呵地答应了。

收拾好东西后,搬家公司很快就派人来帮忙搬家,叶子和叶妈妈跟着搬家公司的车开了三个小时的车终于来到了A市。是的,她们又回来了,这个曾经承载着叶子一家三口无数欢乐幸福的时光的城市,同时也是保存着叶子和叶妈妈的痛苦回忆的地方。时间总是能让人学会与过去和解,十八年的时光终于渐渐抚平了母女俩失去至亲的伤痛。抛开过去沉重的回忆,开开心心地活在当下才是对逝者最大的安慰。话说的轻松谁都会,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句风轻云淡的话背后究竟付出了多少痛苦的代价。


十八年前,叶爸爸下海救回了那个溺水的年轻人,然而叶爸爸却因肺部感染,高烧一周后离世。被救的年轻人的家属为了表示感激和沉重的歉意带来一笔钱请求叶妈妈收下。叶妈妈婉拒了。然后那位家属轻轻叹了一口气,沉默着转身离开了。

小叶子那时才五岁,脑子里还没有对死亡的概念,但是却隐隐从大人的表情中感受到了沉重和不安。“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家呀?他还说要等你回来,我们全家再一起去海边玩呢。但是我偷偷和爸爸先去玩了,你不要生气,快打电话让爸爸回来吧!”叶妈妈蹲下身来抱着小叶子,张开发白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却不由自主流了出来,然后终于控制不住在小叶子肩膀上无声抽噎。这是小叶子记事以来第一次看见妈妈哭。小叶子照着叶爸爸曾经哄她的样子,用小手轻轻拍着妈妈的后背,还不知道以后爸爸再也不能哄她和妈妈了。

叶爸爸走后叶妈妈一直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小叶子也渐渐不再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了,有时看到妈妈发呆就会突然出现在妈妈面前吓唬妈妈,然后和妈妈一起玩闹起来。往日的欢声笑语又回来了,似乎一切都没变。

转眼间,小叶子就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了。叶妈妈让小叶子就读在了附近的实验小学,叶妈妈在附件的高中当语文老师,上下班正好路过那所小学,方便接送小叶子。

小叶子背着新书包,在叶妈妈的牵引下走进学校,开始了她的校园生活。小叶子长得白白嫩嫩,软糯可爱又十分乖巧,很快获得了老师们的喜爱。同学们也喜欢和她在一起玩。叶妈妈得知后十分开心。

快乐的日子似流水,小叶子很快就上了二年级,班主任姓成,听说是位很严厉的老师,在这所小学很出名。小叶子很怕她,所有同学都怕她。一天,学校通知市里组织一场画画比赛,美术老师鼓励同学们积极报名。小叶子想参加,她很喜欢画画,老师还表扬过她。于是她很快就举手报名了,老师发给她一张大大的画纸,她高高兴兴地拿回家去了。等到她画好拿给美术老师时,老师很抱歉地对同学们宣布,想要参加的同学需要20元报名费。小叶子拿着画好的画犹豫了,她的零花钱每个星期就只有1元,她想起妈妈对她说过,要节俭,不能乱花钱!她知道妈妈赚钱不容易,妈妈工作很辛苦的,有时候改作业改到很晚都没睡。然后,小叶子默默地把画好了画的画纸退了回去,告诉老师她不参加了。

下课以后美术老师把小叶子叫到办公室,告诉她画画的很好看,还耐心的问起了为什么不参加的原因。小叶子支支吾吾说不出口。这时,班主任成老师走进来:“她们家穷光蛋一个,哪里交得起钱?老爸死了,老妈又没了工作。”美术老师听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孩子还在呢……”话还没说完,小叶子已经跑出了办公室。

她回到班里的座位,趴下头低声哭了起来。同学们纷纷围了过来,担心地问道:“叶子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吗?”小叶子不肯抬头,不愿说话。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走了进来,发现大家都围在小叶子的身边,忙问怎么了?同学们只说不知道,肯定是有人欺负小叶子了。老师安慰了一会儿小叶子,让其他同学回到座位上坐好就开始上课了。小叶子停止了哭泣,安静的拿出数学书继续上课,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双眼是红通通的。

小孩子总是忘性大,什么伤心的事都能很快忘掉。但是忘记了就能代表没发生过吗?

小叶子今天是和同学一起回家的,回到家以后,叶妈妈看见了小叶子通红的眼睛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叶子半天不吭声,眼睛憋着眼泪。正在这时,美术老师打来了电话,只说了画画比赛的事,让叶妈妈好好和孩子商量,多注意孩子的情绪。叶妈妈道了声谢谢后很快就挂了电话。她轻轻把小叶子抱起来坐到沙发上,用手轻轻地擦去睫毛上的泪珠轻轻哄道:“小叶子乖乖,妈妈知道了。你想参加画画比赛咱们就报名呀,为什么要哭呢?妈妈很愿意支持你报名比赛的!”小叶子听了以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哭了一会儿,边抽噎着边说:“成老师说我们家是穷光蛋,说你没有工作,还说爸爸死了!我爸爸没有死!”叶妈妈听完后脸色一下子发白,说不出话来。

叶妈妈抱了一会小叶子,等她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严肃的直视着小叶子的眼睛:“小叶子,你现在是小大人了,妈妈要告诉你一些事了。你爸爸没有死,成老师骗你的,你……”说到一半,叶妈妈忍不住哽咽了,“你爸爸永远在我们心里,只要我们心里还有他,他就永远都在,所以你爸爸没有死,知道吗?他只是住进了我们的心里,只要我们想念他,他一直都在。”小叶子开心的笑了,“我明白了妈妈,爸爸一直都在我们身边,是吗?”“对,一直在。”叶妈妈揉了揉眼,不忍心看小叶子的眼睛,那双眼睛太过清澈,太过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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