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再也开不下去。小小的围村,处处都留着和她有关的记忆。他站在那棵树前面,刻痕仿佛还是新的。
那辆车是从市区的方向开过来的,从她的衣着来看,应该也不是围村一带的人。易兆风关掉铺子,来到香港,找了份送外卖的工作。这工作挣不到什么钱,唯一的好处是每天满街跑,也许哪一天,他会在街边看见她。
半年多时间,他黑了,瘦了,唯一的收获,仅仅是熟悉了油尖旺一带的大街小巷。
还有希望吗?他问自己,然后倔强地给自己继续打气。
许是皇天不负,一个阴沉沉的下午,他跨上那部二手机车,拎着四盒牛河和杯冻柠茶,看了眼纸条上客人的地址,在街道上穿行。机车从巷口经过,也只是一闪,他意识到什么,转头开回来,便看见她半边身子躲在一辆废弃的汽车后。顾不上多想,易兆风把车子扔在路边,跑了过去。
“小仙女!”他拿出最好的笑容,从旁边跳出来。
令熊被面前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大男孩吓了一跳,接下来的动作就是去拉他的手,然后把他塞到自己身后,“不许说话,不许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巷子深处就过来了几个气势汹汹的刺青汉子,“令熊,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上次是你命大,没想到你现在还死不悔改,要跟豹哥作对。”手上的钢管、腰间的匕首,哪一样都是要人命的家伙。
令熊,这是她的名字。他默默念出声,于是便被那几个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也是她今天大意。跟兄弟们出来办事,中途涨奶涨得厉害,只好找个由头把他们支开,自己去公厕挤干净。再出来的时候,就落了单。女人真是麻烦,有了孩子就更麻烦,她看着那几个来寻仇的男人,想起那个小东西对着自己格格笑着的样子,却也没有给她叹气的时间。还有身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大男孩,什么仇什么怨也跟他无关,她咬咬牙,拉起他的手撒腿就跑。
跑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两个人停下来喘气,令熊说:“这里很危险,你快走吧。”
“不,我不走,我要保护你。”
她笑起来,“保护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要保护我?”
“你是我的小仙女。”没头没脑的句子,却被他说得笃定。
“不要开玩笑了,”她拍拍他的脸,“快回家吧。”
“可是......”他话音未落,就被她抱住滚到了地上,一颗子弹擦过她的肩膀,射到了墙角的垃圾筒上。
血,染到了他的白衬衣上。
那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易兆风扶起她,抓住她的手继续狂奔。这一带的街巷他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他们穿过某间餐厅的后厨,绕过某个阿婆家的晾衣架,高高低低的楼梯转了几个圈,终于甩掉了后面的追兵。
“你真的不认识我?我是阿风啊!”
“我们见过吗?”她皱了皱眉眉头,“借我一样东西。”然后扯过他的衬衣,咬开一个小口,扯下一条布条,“帮我包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给她包好,“疼不疼?”
“枪可真是个好东西,看来我也得去搞一把。”令熊答非所问。
她那个样子,似笑非笑的,眼睛里闪动着他从未见过的光芒,好像并没有在对他说话。
“小......小仙女......”她板起脸,他马上改了口,“令小姐,我叫易兆风,我要保护你。”
“保护我?刚才似乎是我替你挡了子弹。”她笑出声来,“跟着我很危险的。”
走出十来米,他还怔怔地站在原地。令熊转过身走回来,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钞票塞进他手心,“赔你的,去买件新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