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松塔 图:来着网络
“点水之恩，涌泉以报，留你不死，任你双飞，生既不幸，绝情断恨，孤身远引，到死不见。”
一
我在黑暗中沉睡，我从黑暗中醒来。
这里终年埋没在黑暗和阴冷中，没有希望，没有欢笑，没有......感情。石壁释放着森森冷意，封冻着人活着的勇气，硕大的红烛闪着贪婪的火苗，舔舐着，诱引着人内心潜藏的邪恶、欲望和仇恨。只有仇恨才能让人感觉温暖，只有鲜血才能让人兴奋。因为这里是幽冥鬼窟。这里是我的家。
我不太习惯今天这样的鬼窟，席席红帐薄纱缠绕，着白衣的侍女轻轻飘过，带起的红帐扫着红烛肆意绽放的火焰。火苗露出贪婪的本性，似想回击着挑悻的红纱，似想吞噬着耀眼轻盈的薄帐。怎奈石壁的冷意仿佛封冻了红帐的热情，任红烛的舔舐也不能摧毁半分。
但我此刻是兴奋的，因为从此刻起我便是这鬼窟的主人，从此刻起，便可释放我蓄积已久的野心，蓄积已久的仇恨。从此刻起我便是那个日后让武林谈之色变的幽冥宫主。从此刻起我便不单单再是白飞飞。
二
人们总说我有过人的智慧，有绝世的容貌。不曾想却永生不得上天的垂爱，永生不得挚爱。只是因了我生在这鬼窟。
我那年八岁，母亲说，我的食物会在我杀死小白时由鬼奴送来。否则便只能和小白一直被关在这石室里。
小白是一只母亲送我的白色的兔子，我亲手把它养大，同食同住，娘让我杀它的时候，我的心抽动了一下，之后想起，这可能是因为我有了感情。而幽冥鬼窟不需要感情。
我知道我不杀了它，就一定出不去。但却不时给小白一点青青的草，我尝了尝很难吃。
第四天的时候，我已没力气去轻抚小白，小白躺在我怀里汲取着温暖，因这石室着实过于阴冷，或者也是饿急了。
鬼奴来了，拿了草来引诱着小白，它毫不迟疑的向鬼奴跑去。我的心颤了颤，果然娘说的没错，畜生就是畜生，有吃的才是主人。
等它满意的回到我怀里贪婪的汲取温暖的时候，我抚着它的身子，好像瘦了些，脖子都有些细了，扭断的话应该很轻松。我的拇指和中指逐渐收紧，小白像是感觉到了异样开始挣扎起来。好像有些费劲了，毕竟此刻的我张口讲话都很困难。不得已两只手一起，恍惚中我好像从小白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难以置信和被背叛时的悲怆。我一定疯了，一个畜生而已。
我那年十四，我的婢女唤作飞烟。是我的贴身侍女，小时候娘说我们年纪相仿，比较容易相处。虽说这鬼窟中哪有什么小女孩儿间的友谊，但，至少，内心是把她认作亲人的吧。
却不曾想，彼此心灵相通的两个人，在鬼窟中她是特别的，对我来说，她不是普通的鬼奴，她不是普通的侍女。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妄想让我永远沉睡在睡梦中，不自量力。我轻轻的捏碎了她的脖子，就想捏死小白那样，不费吹灰之力。
母亲说，要想活着就不要妄想依靠别人，哪怕是娘亲都会随时捏断你的脖子。
这我是信的，感情真是脆弱，比如飞烟为了活命就要要了我的命。
比如我的父亲，呵呵，如果能称得上父亲的话。为了一个女人，一把火烧毁幽冥宫，抛弃妻女十八年，从此后，幽冥宫变成一座真正的鬼窟。
比如母亲，一个被感情欺骗的女人却把全部的仇恨转嫁到了我的身上。
这样的我是被上天遗弃的孤儿吧，纵使有倾城的容颜，有绝世的智慧又能怎样。
三
如果说生活中的残缺正是为了让阳光射进来，那么我生命中唯一的阳光可能便是他，沈浪。
我隐起绝世的智慧，隐起幽冥宫主的身份，化身孤女，和他相识于被剥皮拍卖的仁义山庄。
在纷乱中，他不致一词携我离开。碧湖边，我跨坐在他神驹追风之上，他于前方引路；客栈中，他行为堪称君子；在他的肩头，我低低倾诉孤女的艰辛，他说我此生再不会是一个人。
一个是宅心仁厚，古道热肠的翩翩少年郎；一个是心肠歹毒，阴狠毒辣的幽冥宫主。此生再不会是一个人竟成一个笑话。
你说你最懂一个人的艰辛，所以你最懂我的艰辛。同样是两个绝顶聪明的人，同样是两个身世凄惨的人。你就如那春日里的阳光暖意袭人，我却似那浓夜里的寒月凉意彻骨。
这样的白飞飞，想必你是爱过的，想必你是动心的，想必你是愿意白头偕老的。这样柔情似水，楚楚可怜的白飞飞想必是触动过公子的心扉。
可我终究不单单是这样的白飞飞，我不能忘了这十八年，我是怎样怀揣着仇恨让自己坚强的活下去。对这样的我来说，死亡竟是一种奢侈，一种解脱。我忘不了这十八年来，被母亲用长鞭抽打；我忘不了这十八年来，日日提心吊胆提防母亲派来鬼奴的暗算；我忘不了这十八年来，亲手屠杀一个又一个自小到大的玩伴。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全都拜快活王所赐。如果没有他，我不必带着一身罪恶来到人间；如果不是他，我不必日日承受母亲对带有他血统的我的发泄；如果不是他，我不必留在这阴冷可怖的鬼窟。
四
我也曾怀揣着少女的小心思建立属于自己的花房。沈浪，想必你是在意这样的白飞飞。所以才能忍心动手击杀日后的幽冥宫主。
沈浪，你不该这么心软，你早该一剑要了我的命。
就不会在我的蓄意破坏下一次次身陷绝境；就不该心有不甘却又眼睁睁看着我作为他亲生女儿却要嫁给他；就不会在楼兰古城不情不愿的和我留下孩子。
你终是还为我在心里留了一席之地。
我还是太自私，爱你为什么非要在一起，你不爱我为什么非要把所有你所珍视的东西都毁掉。难道不应该是得不到的才最珍贵，我自诩最了解男人，却总在你身边难以自持。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愿在你的余生永远留着这抹笑意，再不见幽冥宫主杀人时的阴狠毒辣。
“绝情断根，至死不见。”我本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我本就是这样一个随意洒脱的人。但至少离开了你，我还是能势均力敌。
遥想起那年碧湖间饮马谈欢，遥想起那年花房间我抚琴你舞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