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开会,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赶紧扣掉,幸亏打到了静音。以为是快递公司的接件电话,就回信:在开会,你是哪位。
过了一会儿,信息传过来。
原来是他。
我早已把他的号码删除,如同他这个人一样。那会儿领导正在上面布置下个月的采访任务,和近期的主题讨论,马上就要有个小组讨论,不敢懈怠,把手机放在一边,手机里的信息也一并沉入到大海,我未回复信息,他的信息也未再发来。沉入到海中的信息时不时地浮上来,我只得又把它按下去。后来索性把手机翻转过去,另一面的金属壳冷冰冰地对着我。
近中午的时候,他的电话又打来,我佯装不见,终于不响。过了一会儿,又打来。这几乎触到我的底线——善待每一个人。我接了电话。
“是我,”他报了名字,其实他的名字我也记不太清了。我们有几年没见了,好像是五年。
“你好。”
“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有些忙。”
“是这样,有件事要麻烦你。”他顿了一下,大概要等我的反应。我沉默。“我想买一块表,我记得你有一个朋友做过这个,你能帮我问问吗?”
本已沉入到海底的事又浮上来,许久前,他也找过我买表,那时我们好像刚刚认识不久。闺蜜代理一个国际品牌,给他了一个相当好的折扣。
“这样啊,她早把这个品牌转出去了,已经不做了。”
电话的那头似乎一时无法应对这个答案,他接连“哦”了两声。
他终于又开了口,“其实,其实我们还是朋友,总算相识一场。”
我微笑不答。正好有同事叫我,我挂了电话。
我们的相识,中间隔了三个人才把我们介绍到一起。他是我朋友的邻居的同事的前战友。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认识了。我们第四次见面,或是第三次?时间太久远了,远得像是翻看博物馆的资料,纸有些泛黄,记忆也蒙上了灰尘,如果不是他的这封电话,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去翻看这个回忆。
我们第四次见面,或是第三次,其实也是最后一次。周末的下午,我们约好去爬山。山不高,初春的风在山上还有些凌厉,记得我还戴了手套。过一个山沟的时候,他先迈过去,然后把手递过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使足了劲跳了过去。跳过去的刹那,他拽住了我的手套,手从手套里滑出来。
那只手套被他抓在手里,他看看我,又看看手套,我们都大笑起来。
“你的手一看就是写字的。”我不解他为什么这么说,他把手伸到我眼前,上面布满了茧子,手掌粗厚。再看看我的,只有拿笔的食指略有些扁平。
快到傍晚,他提议到战友家吃饭。一个战友就在这附近居住。我有些犹豫,经不住他一再鼓动还是去了。
晚饭是由战友的妻子亲自下厨,好像做了水煮鱼,在我看来,这样的大菜只能在餐馆吃得到,在家里做,实在是需要高超的手艺。我禁不住赞美她的手艺。那是一位朴实的妻子,听到我的夸赞不停地看他的先生。他的先生倒老练,没忘此行的目的,向我介绍部队里的情况——其实是他的情况。他这时已经确定转业。
他们送我来出来的时候,他说有事要找战友商量。
我们告别。
第二天有一个紧急的采访任务,去外地出差半个月,去时给他发了一个短信。在去的路上偏偏手机又给丢了,无法办卡,只得用电脑与同事联系。与他失去了音信。
等我回到A城,办了卡,一开手机,各种信息狂轰乱炸而来。夹杂在期间的,有他的短信。算了算时间,他应是在我出差第二天给我发的信息,大意是觉得不太合适,还是做回朋友。第三天,他又发来信息,说都是他不好,是他的问题,与我无关。第四天,说在报纸上看到了我发回的报道。自此,再无他的消息。
我呆坐在椅子上,脑中一片空白。我拿起采访本准备出去,走到门口,才想起约的是下午。我又回到座位上,放回本子,那只拿手机的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喉咙像着了火,发干冒烟,抓起杯子,呷了一口,杯中的水冰凉,能感觉到水流进的路径,顺着脖颈、胸腔,然后落在了胃里,冰冷一片。
再次知道他的消息,是去朋友家玩,刚好介绍我们认识的邻居也在。她讲起,他结婚了。算了算时间,我们结束不到一个月。知道的那一刻,心中高悬着的问号终于落地,就像猜测一门考试成绩,总算知道了结果,尽管成绩不理想,但也知道错在了哪里。
他的号码一直在。但有次换手机,不能直接导入通讯录,只得找了经常联系的号码录了进去,其他的就留在了原手机里。想着万一用到,再去查询。想要找一个号码总有办法,那只手机也再未用过,后来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这次他打电话过来,就像打开了一个尘封的大门,又看到了里面布满灰尘的往事。那些往事结尘已久,隐约可见本来的面目,这些对我都已不再重要,对他也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