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从来都是想不明白,可即便如此,还是一直在费力地去想。
比如,少年时那些陪伴自己,给自己带来童趣的伟人像章、铜制钱、泥模儿、小人书之类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奶奶是家里的掌柜,那些像章都归她保管。奶奶对伟人像章是恭敬的,她把大小样式不一的像章,都收藏在柜子里,绝不轻易示人,更不会随意拿出让我们小孩玩。其实,那些像章里面,我最看重的,是那个夜光的,在太阳下照一照,飞快地撩起衣服罩住,在暗处能看到清晰的、亮亮的图像。我一直都想得到它。想来想去,感觉偷是不行,她的那个柜子,是旧时富贵人家的钱柜,没有门,柜子上面有一块活动木板,木板上有一处镶铜的投钱孔。我见过她们,每次打开都是从投钱孔把木板撬起来。那木板是厚厚的红木,挺沉,我是不能撬开它。那就只能死乞白赖地缠磨她,她不耐烦了,才拿给我。那些像章有几十枚,但后来,我们兄弟几个都给她分了。就材质说,有铝合金的,有瓷的,有硬塑的,等等。那个年代,家家院里都有粪坑,出粪坑时或去地里撒粪肥时,偶尔会捡到像章,也舍不得扔掉,就用袖子擦擦带回家来,妥帖的放好。
铜钱的种类也多,什么开元通宝、道光通宝都有,有的铜钱上泛着绿锈,有的磨出了黄铜颜色,闪着幽幽的光泽。铜钱算不上稀罕物,那时人家或多或少都有,大多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市面上已不流通,也没什么人收藏,铜钱的用途,大多是村里人去世后,塞在死人的嘴里,让其含着钱走,到了那边不缺钱花。此外,还有的放在棺材里,用作死人的垫背钱。想想这些,着实让人毛骨悚然。铜钱对于小孩子又有他用,会带来不少生气和童趣。一种是用几个铜钱,绑上鸡毛或花布条,做成毽子踢。也有手巧的,可以用铜钱做小陀螺。我见过别人做。北方不生长竹子,只能从竹扫帚上,取一截稍粗的竹枝,用刀削成与铜钱方孔相吻合粗细,截一指长,塞进铜钱孔里。竹子是空心的。然后,再截一节细细的、一头带竹节的竹子,把竹节削成圆锥的形状,用另一头穿进铜钱嵌着的竹孔里,就算做成了。玩时,在铜钱上方的竹子上缠上细线,左手按压住中间的轴儿,固定住陀螺,右手使劲拉绳,,陀螺就飞速地转了起来,尤其是在冰面上,转得更快.。
泥模儿是从街上拨浪摊买的,图案有花鸟、虫鱼、人物,记得清楚的,还有民间画的八宝图案。小孩子常常在地上比划着画八宝,从哪儿插笔,怎么个走势,如何收笔,都拿捏得挺准。一到星期天,就去坑沿儿上挖胶泥,回来掺水,和泥,摔泥,直把胶泥和熟,没有硬疙瘩才行。从泥团上揪下一块胶泥,按在泥模儿凹槽内,用两个拇指一点点用力压实,压到最后,顺着泥模儿的边缘一抹,只剩下圆润的模边儿,轻轻地在地上一磕,胶泥和模儿脱离开了。这个过程,就叫脱模儿。脱下的泥模儿,都是凸起的,和买回的母模儿正好相反。把脱下的湿模儿放到阴凉地儿,慢慢阴干,如果放在太阳下暴晒,往往会开裂。冬天里才好,更有趣味,家家生起了煤火,烧模儿正式开始。把早已晒干的泥模儿,放进炉膛里,看到它慢慢地变得通红,也不时伴着嘭啪的碎裂声,因此,能完整出炉膛的寥寥。用粗木棍急急从炉膛夹出红红的泥模儿,棍子上带着火,冒着烟,一下子丢到水盆里,嗤的一声,一股烟雾升起,闪着火光的红模儿瞬间变成了蓝模儿。从盆里捞出晾干,轻轻去敲,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心里就有一种成就感.。
村里的孩子把小人书叫画本儿,麻三爷家的代销点就有卖的,有时赶会在地摊上买,也到县城新华书店买过。那些画册彩色的不多,记得有本《小八路》是彩色的,其它的黑白居多。最喜欢画册上画椰子树和瓜田,主要还是平时吃不到,嘴馋,可以望梅止渴。印象较深的画册有,《小游击队员》,《阿福》,《雁翎队》,《小英雄雨来》,等等。那时的火柴头有红的、绿的、褐色的,我用火柴头蘸上水,给画册上的图案涂成彩色的,到现在都觉得是一件十分有创意而美好的事情。
我清楚地记得,那些像章、铜钱、泥模儿,小人书,都放在了抽屉夹底,只有把抽屉拉出来,放到别处,才能发现那些东西。这已是家里最隐秘的角落了。那些桌柜都在,抽屉也完好,可是里面的东西却不见了,也不记得谁动我。你想啊,那些像章、铜钱谁舍得平白无故的地送人或扔掉?那些泥模儿老鼠又啃不掉,他们会去了哪里?
他们一定是长了脚的,在向着我们相反的方向,急急地飞奔,我们还没注意到,转眼什么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