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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最成熟的80后步入了而立之年。那时候,我正奔波于城管执法一线,每日与伺机占道经营的老太太在街头打游击战。那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一年,干事创业的激情早已退去,端着别人看来金灿灿的饭碗浑浑噩噩度日。
对于年龄,那时我还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偶尔会听到别人对自己年轻的艳羡,于是偶尔感觉自己前途不可限量。后来证实,这种优越感除了会毁掉一个青年,别的也就是可以满足一颗虚荣的心。幸好,我还没有丢掉安分与求进之心,没有始终把热血岁月浪费在无数次猫鼠之战的斡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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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词人柳永,作词无数,但却赢得了善作淫词艳曲之名。科举不第之时,他曾留下一首词作《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去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虽然没有被录用,但他依然自诩“才子词人”,你皇帝老儿尽管不用我,但我还不屑于去给你服务呢,倒不如做一个“白衣卿相”。柳永这是在发怀才不遇的牢骚,虽然颇有些酸葡萄的味道。
提起这首词,不过是类比一个80后城管的心境。想当年,“气吞万里如虎”的中文系毕业生,奔着一个文秘岗位加入了城管队伍,谁承想做了一个日日站街、饱受白眼的城管队员。那种失落,那种压抑,那种委屈,只能用暗无天日来形容了。
于是,逃离执法一线成为了许多青年城管队员的梦想,当然也是我的梦想。或许有人会对这种心态嘲讽挖苦,质问你“怀才不遇”何不在城管执法岗位上一展才华,扭转乾坤,彻底改变城管与商贩的现状。那我只能说自己无能为力,若哪一个青年城管能扭转这个乾坤,那我只能想起一句话:“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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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后城管,那几年不敢参加同学聚会,因为怕被同学笑话。你在执法一线的遭遇,讲给同学听,只会像个马戏团的猴儿一样,不断地被同学戏耍。没有人能理解城管的甘苦,有的只是看客的嘲讽与戏弄。
但我深有体会,我身边的大多数同事都有一颗善心,并非媒体描绘的那般。如果谁想试验一下自己的耐心度,那他可以去城管一线。循环往复地面对商贩的进退,躲猫猫般的周旋。善心好意的我们,帮商贩将货物收拾上车,不过一个小时你再回来,他已经又把摊子铺开。你又耐心地帮他收起来,过一会儿回来,说不定他又重新开张。当你第三次命令他收起摊子,或许他也发起脾气,与你争吵起来。
然而,我的同事们大部分都特别有耐心,并且吃苦耐劳。除了管理商贩,还要随时将乱扯乱挂的条幅或者纸质广告清理干净。那条幅用铁丝绑在围栏上,那广告纸背面是万能胶,随时备着钳子和铲刀,随时闯进晨露和着尘土的绿化带内,随时走进店铺与店主商议铲去玻璃门上的广告纸。
有时候要下半夜起床去拆除违规危险楼顶广告,因为怕白天被广告商看到会引发一场冲突;有时候要整夜在郊区守候,为的是巡查夜间盗挖土方;有时候要整个月的没有节假日,因为所在的城市要创城——“卫生城”“文明城”“园林城”。
曾经,一下班连饭都不想吃只想倒头就睡到天明;曾经,面对相对人持斧恐吓要砍死我;曾经,接到有的市民投诉电话冲耳皆是毫无缘由的一顿臭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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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后城管都忍过来了。离开一线的时候,也是特别偶然的机会。没有一丝留恋。我只能对这个现实表示无奈。我曾是个热血青年,并非无有奉献社会之心,然而那些青春岁月,我都不知道奉献得有何意义。
一度热切期盼城管的春天到来。或许会到来。可我那些岁月,都已经一去不返了。如果问我,那些岁月教会了我什么,我只能回答,除了隐忍和不被认可的辛苦,别无可述。
我虽然离开了城管系统,但全国各地还有许多奋战在城管一线的青年。我只能祝福他们,期待制度的春天早一日降临。
那启明星也曾照我开启新的征程,我的青春也曾如夏花般灿烂。普通又不普通,常见又不常见,平凡又不平凡。只能挥一挥衣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