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可言说的事物,明明只是一条条漫长的道路,却被无限次交织与折叠,最后形成一个巨大迷宫,每个人都经过入口不久,每个人却也离出口不远。迷茫的人们隔着厚厚的墙,在巨大的迷宫里相互喊话,寂寞而又喧哗。
道士从未想过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一个孩子,倘若真有这样的一个迷宫,他觉得一定是上天不想让他走出去,不对,上天也许是想让他死在里面。
他追赶着在满地乱爬的孩子后,气喘吁吁地想。
孩子长得比较大了,本来比同龄人稍微瘦削的身板,在胖道士略微上心的调养下终于变得正常了,不过好像正因为如此小孩子的顽劣也有了发挥的余力,刚刚学会爬行便在观内到处乱爬,道士总是不放心,一边追一边喊。
“小宝,我的小祖宗,哎,你慢点,慢点。”
这位小祖宗可听不进去道士的呼喊,也不会体恤道士的辛苦,就算被道士一把抓住扔回床上,他仍会趁道士不注意,继续乱爬。有时候爬着爬着,撞翻了哪个古董青铜器,打碎了哪件明清瓷盘,小祖宗兴致勃勃的继续他的游行,而胖道士在一边看的惊心动魄,心碎不已。
道士终于有一天学乖了,趁着小宝睡觉的时候把所有贵重的东西收拾了起来,要么放在木柜上,要么藏在箱子里。在把一把折扇放到床边柜子上时,由于自己的身高是在不够,道士找来个椅子,站上去,踮起脚,费力的向上伸着,活像一只立着的矮冬瓜,终于一个不稳,狠摔了下来。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醒了小宝,小宝揉揉惺忪的双眼,看着屁股朝天的胖道士,小包子脸咯咯笑起来,道士也有些脸红,一把爬起来,“还好以前练过,不然道爷我得载在这。”
小宝笑着笑着,发现在床上找到一把折扇,折扇明显有些破旧了,扇边上出现不少破损,扇把上也有了很多折痕,唯一出众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上面的字吧,字迹有力遒劲,可是也有些清秀温婉。
小宝不懂书法,但对于这样从来没见过的玩意,他想了想,恩?好吃的?也许应该尝尝味道,张口就要往嘴里送。
“小宝,别别别。”一条大冬瓜扑了过来,夺走的折扇,小宝有些生气,指着自己张开的小嘴巴,“饿,饿,吃。”
道士嘴巴抽搐一下,这兔崽子竟然把这东西当做吃的,不行,必须要教育。道士早年走南闯北,自认大风大浪哪里没见过,虽然现在身材走了样,但是,教育一个孩子,一定很简单。他想了想,走进厨房,拿出一个馒头,小宝见胖道士坏笑着在他身边坐下,小身板突然没有来一寒战。
道士左手拿扇,右手拿馒头,皮笑肉不笑地问“小宝,想吃哪个?”
小宝想了想,小手,果断指向左手。
道士默然。又走进厨房。
这次,道士左手拿扇,右手拿油饼,继续皮笑肉不笑地问“小宝,想吃哪个?”
小宝想了想,小手,果断指向左手。
道士默然。跑进厨房。
这次,道士左手拿扇,右手拿苹果,还是皮笑肉不笑地问“小宝,哪个?”
小宝,想了想,小手还是指向左手。
道士怒了,冲进厨房。
这次,左手拿扇,右手拿,额,不对,右手捧了一大堆吃的,馒头,油饼,苹果都在里面。
“小宝,哪个!”
小宝,内心好像动摇了,想了好长时间,道士心里窃喜。
刚一放松,小宝立刻朝扇子扑了过来,拽住扇子就朝嘴里喂。
道士扶额叹息,内心绝望。
“小宝啊,为师今天给你讲个故事好吗?”道士苦笑不得的坐在小宝旁。小宝顿时把扇子护在胸前,“啊呜啊呜。”地宣誓主权。道士笑了笑,摸了摸小宝的头发。
“来,为师给你讲个当年的故事。”
“这个故事要好好听,为了这把扇子,也为了那个人。”
老天津是个手艺人齐聚的地,能人辈出,不然没办法在老天津立足,他们以生存为目的,磨练自己的技能,打磨自己的人生,他们的人生虽是平平,却也在红尘里活出别样的颜色,这里自然也包括一些会着几分拳脚的武师。
当时天津人习武的人不少,层次低的,练着玩玩,好一点,当街卖个艺,虽是漂泊了点,至少也能混上饭,再好点便是开门当武师。
当时天津的第一武师是一个叫王松的中年人。王师傅做为一名武师,按常理不是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也一定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可是也许老天爷就是这般喜爱玩闹,给了王师傅一个长竹竿的身材,还是个细竹竿,仿佛一吹就倒,也许这样还不够,又加了一副扔在集市上绝对找不到的普通长相,没有一点英俊的样子。
王师傅本人酷爱墨色长衫,有时候带一幅平光眼镜,头发也总是按时打理,绝对板板正正,手里也总是拿一把梨木折扇。咋一看绝对和私塾里的先生没多大出入。他每天端坐在武馆内堂里,右手把玩着扇子,左手拿着茶杯,无聊了呼啦打开扇子,欣赏欣赏扇面自己写的字,渴了嘬两口水,正对着武馆大门,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那时候天津有个规矩,对于来踢馆的绝对不能拒绝。俗话说,树大招风,背地里多少人早就瞄上了苍松武馆。总有不少人来踢馆,有的是前来试探情况的,有的就是真心想摘了这块牌子的。
王松倒也从不担心,每逢有人来踢馆,总是不紧不慢的放下手里的折扇,整理整理长衫,然后起身去洗浴,打坐一会,再换上一席白色的短打扮,最后还得给对手认真地行个礼。
有人也嘀咕,这王师傅怎么这样多事,但是不管怎样,天津的武馆换了一波又一波,苍松武馆却依然屹立不倒,一进门依然可以看见王师傅风度翩翩地端坐着,长衫,茶杯,折扇,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却好像被这浮沉的天津积淀的更有了几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