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家门,我就会看到那棵老柿树。要向它有多大岁数了,我不知道,村里也很少有人知道;我只听父亲说他几岁时,这树正茂盛,它默默地立在河沟岸边儿。那黑黝黝的身驱象乌龟的甲壳,四分五裂;胳臂上长满树瘤,那比碾盘还大的圆脚上长满了绿色的,白色的苔藓。它确实"上了年纪”,经历了许多个风风雨雨的春秋,有许多枝枯死留下了明显的痕迹。有一个枯枝没被欲下当柴,自己却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咔嚓”一声落地了。
有一个庞大的身驱,粗细足够三个成年人抱的。从上面那蓬散开的枝可看出,它曾是一棵大得出奇的柿树。树身出地一米高就分杈,再依次往上各向四面八方分开枝权,大的干枝就有十二个,干枝上分着数不清的分枝,向四面散开,覆盖着足有四五十平方米的地面。现在,它十二个大枝只剩六个。树根部的土石早被历年的沟洪冲刷得于干净净,根裸露了出来,它不能再从土壤中吸取营养了,因此朝西的一半枝干枯萎了。
那一年它又回到了老主人的手里,老主人早已烂成灰,于是落到老主人儿子手里,而毕竟还算是主人。一天,主人从这树旁走过,看了看树上那了了无几的小柿子和那枯了的树枝,想用树干做几根檩条,他望了望那弯弯曲的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无精打采地走了。
又一次,主人兴冲冲地朝树走来,显然是专程来看的。原来想刨掉解板作几个切菜的案板卖几个钱。当他的目光从长满疙熔的树身上移到绣上绿苔,黑斑的根部时,一手扶着树,另一只手一扣,那木头朽得竟掉下一大块。主人又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十分不快,扫兴地走了。于是这棵老柿树得到了个老命,继续静静地留在那里。
又有一次,有个外村能看什么风水的中年人用他那充满神气的眼晴看了看这棵老树,说什么这是一座什么神,什么仙的塔楼。总之,它还是一个不详之物呢,于是吓得我们小孩子夜里不敢从这儿过。
我对这棵树还是有感情的,它给我增添了不少乐趣,因为长得低,所以六七岁的小孩都可以爬上它的身子,骑在它的胳臂上玩耍,因此也没有少挨过摔,更有一次挨了它身上大眼马蜂的蜃,这便遭到外祖母一顿臭骂,也引起我和小伙伴们对它的憎恶。
主人嫌弃它,别人给它加罪名,孩子们骂它,恨它,它真是一棵老的不能再老该死的老柿树。
夏季的一天中午,我到它那不很稠密的枝叶下乘凉。无意识地朝树上望了一望,不想一下象磁铁一样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发现,树上有一种黄黄的东西,啊,是柿花,我不禁小小吃了一惊,己到夏未,它怎么还开花?当然那黄花下面长着小柿子,一枝就有十多个,我看着,想着,己在这柿树旁生活了十几年,怎么没见过这种怪事。
初秋的一天,我又到这大树下放眼,不禁使我大吃一惊,上面竟增添了许多枝一串串的大柿子,有比春花柿小的,有和春花柿-般大的,还有比春花柿大的呢,有的青翠,有的黄灿灿,有的红彤彤,真象一串的珍珠似的闪着亮光。我明白了;它在分批开花结果,因为一下开花结果他的力量达不到了。可不是,上边还有新开的柿花呢。这简直使我不能相信这柿子是这样一棵老树长出的。
当我在霜降后看到那柿树时,上面的柿子都已长大,那小嫩芽枝竟然还在开花,小柿子头上顶着黄黄的小方帽。我真闹不明白了,忍不住把这事告诉了母亲。母亲没有惊奇,问我:"就是咱门前那棵,主人想据掉,别人说它是不详之物,丑陋,粗暴,年迈的老柿树吗?
"是呀,就是那棵块要老死完的老柿树",我说。
母亲说:“它可有过大功劳呢,在我年轻时,主人每年都要从它身上摘上千斤柿子,卖几百块钱;它是主人家的命根子,摇钱树;也是它的存在,才避免了几场大灾难,不是它用那巨大的身躯阻挡洪水,恐怕河沟东岸的大队新楼,咱们这沟岸边上的上百家子早都冲走了。”
"它有那么大的功劳,我没见呀";"我又说。"是呀,它确实老了,确实老的该死了,它是无法再将年轻时旺盛的枝叶,稠密的里实再显现给人们了,所以主人要刨它,别人诽谤它,孩子们骂它,恨它。"
"不过,”母亲又说:"这种现象在七八十年以上的柿树有许多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只不过不被人发现罢了。"
"为什么就不被发现呢?”我问。
"你想想,当柿树正在结柿子密时,人的都会关注它;而当它用尽力量,只能结几个果子时,人们便不把它看在眼里,这能被发现吗?"
母亲叹了口气:“这世正象我们这些老者啊,我们何偿不愿为社会,为后代多做点贡献呀,可到底力量也难达到,我们辛苦苦工作了一辈子,不希望总提我们的功劳,但是我们要求人们对我们应有其码的一点尊重,可连这码的要求有时也达不到。当然,我们也不会计较这些的。"
我感觉到了,我认识到了,是啊,谁也有老的时候,但老者并非弱者。树老了,毅然想的是对人的贡献,而尽自己的努力;树老了同样也想着对子孙后代多留一份财富,但终究心有余而力不挤啊!
老者,他们不为冷落而怨恨,这正是他们的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