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夜晚到处都有灯光,显得不是很黑,那灯光橘黄,像被历史所抛弃的颜色。永远都那么存在,存在得毫无意义,直到有一天灭了,才被人所提及……似乎灯光在黑夜中是没价值的。
我喜欢黑夜,和我同行的辉哥也是。在校园无人之际,我和他冲离这个嘈杂的寝室。
寝室有一道两层楼高的墙,后来因为两层楼高的距离解决不了学生外出的问题,于是又可笑的加了一道一层楼高的网,这层网加的非常好,因为它把“团结就是力量”完美诠释出来……
连跳了几个很高的台阶,因为是横穿,有机会被看见,所以一直跑一直跑。心中的那种欲望像在这瞬间快要填满,显的无比激动。慢慢的没有了奔跑,迎面而来的是
微风,夹杂着食堂的剩菜剩饭的馊味。远处的寝室还不时有人呼喊,心中的压抑的感情在那一刻爆发,然后有隐没在那种嘈杂声中,反复几次……这声音在风中淡
漠,然后是沉默。唯一不变的是寝室大门口那始终亮着的灯光和那隐约可见的铁闸门,即将把回忆和过往全部锁住。一切又是可笑又是可悲,可悲的是在多年之后要
对这种恨的留念。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也许到以后一切都释然。
辉哥走在前面,他头发是全校最长的,很瘦,瘦得不正常。
“辉哥,等一下,”我弯下腰去系已跑松的鞋带。鞋带是橘黄色的,和灯光一样的颜色。于是我又回望了一眼逃离的地方。
继续走着,原以为夜不是那么黑,到了黑的还需要探索的地方,才知道以前都是在明处,而现在面对的是黑与白轮换交替的痛中。
学校的围墙下是一条久久未处理的臭水沟,我去年从这跨越过两次,现在见到这地方有点生疏。辉哥叫我照着他的步子走,就这样的一跃,身体就贴着墙壁了。这时
候没有丝毫的恐惧感,因为他一直陪我说着话。惊奇的是我们三年级的一牛人几乎天天出去,都是一个人,他在这条路上是何等的寂寞,何等的在这种全黑的生活中
堕落,还有他每天从这堵墙翻过去时候心是不是没了波澜……
墙上,他把手伸下来,飘逸的头发垂下,风吹的轻飘,头上是墨黑的夜空。我把手伸向他,手臂与手臂交接,等到我的另一只手够的着墙壁的边缘时,他就放开了,
他相信我能够爬上来,一切都很简单。我坐在了墙上,和他一起。在上面吹着风,没有在教室的疲倦,没有粗气,只是激动的心情在也难已言表,在黑暗中相视,同
时笑了,没心没肺的笑着,直到陷入咳嗽,我看到他眼里发光的东西。就这样静静的吹着风,打着赤膊,裸露在空气中。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堕落的,”我问他,问的是一个不适合场合的问题,还不顾及就脱口而出。
他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着十一点五十三分。又放了进去。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四分,刚刚那一秒以及过去,我从来不会活在回忆里,回忆会让我痛苦和自责,而我不堪痛苦,我宁愿在这快感中放逐,一直到麻木。”顿了顿,咽了一口气,又接着说,“你也许不止一次吧,以后可能一直这样?”
我笑了笑,带了点轻蔑的口吻:“不会的,我只有这一次,虽然我自制力强不了多少,但是我背负了太多,有时候需要这么次。”此时我感觉到说这些话感到
有些违心了,因为以前有过很多……我觉得我和他不同的是我只是比他小,他目的性强,也懂得把背负的东西抛下,让自己的心一直可以这么野下去。我却不行,我
把这些感觉类似物很好的串联在一起,所以我心底的东西总是在牵扯,彼此都不会分割。
“也许吧。”他低下头,黑夜中,我模糊得看到他的那突出的颧骨,和他那下垂的眼睑。
我们面前是民居,瓦扉,灰砖,和支撑房子的朽木……
“不早了,跳下去吧……”
然后纵身一跃。背離了背后的世界…..
“今天五月十八号,下雨。我喜欢下雨,今天的一切与自己无关,亦不需要去在意,今天也会把我遗忘。因为我的记忆只停留在昨天……”
我看了看辉哥的日记。或许他喜欢这样的遗忘,喜欢这样的生活。
也就是今天,五月十八号。窗外下着雨,窗内边是一群昏昏欲睡的人和一个在讲台上讲的声嘶的老师,可以想象的到他喉咙里压着的是一声怒吼和对我们存在的无奈……他的声音又放大了一倍,但后来到底是换不醒我们要闭眼的欲望,干脆就叫我们自习了。
头顶的吊扇无力的打转,无休无止的转着,本来下着雨,又增添了一份凉意,所以我睡意全无。
我把抬起的头转向辉哥,他沉睡着,全然不在意周遭所发生的一切,偶尔在凉风中悸动几下。他背对着我,凌乱的头发,还有背后有雨的背景。是属于我的雨,淡黄,肮脏……
由于太无聊了,我就叫醒他,在他耳边轻呼,声音低沉,连我自己都觉得别扭:“这就是你要的生活,在这种困顿与迷惘中反复?”
他明显有点烦,然后转过头来不屑的看了我一眼,又闭上眼睛,对着我,“大概吧,即使给我一次机会回到以前,我还是会变成现在这样”,无力的,又接着说:“因为环境就是这样,就算你心再坚定,它也会潜移默化的去改变你……”
听了这这话,我怀疑是不是当初就选择错了,因为在这种环境中逆袭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这过程中,诱惑是最难抵抗的,在这之中,家人所给的希望与期望不断的抛弃和拾起,然后这种自责感越来越重。不如,不如一开始就使自己麻木起来。
我矛盾了一下,就问他:“你不会到最后选择死亡来结束这种生活,结束这种微不足道的生命?”
他还是趴在桌子上,没睁开眼睛。还可以清晰的看见他背后的雨不间断的下着。“或许是你吧,我没有在这种生活中矛盾过。我的这种选择很直接,很干净,对以前的我没有丝毫的留念。相反的是你的不满足使你痛苦。像一只蝴蝶,周遭全是包裹着你的蛹壁,你努力伸来自己的翅膀,却发现努力之后是徒劳,然后愤恨自己为什么生,一辈子都在这里面。”
我突然觉得无言以对了,又随口说用自杀来结束咯。
“错了,是因为你没有忍受这漫长的过程,没有试着咬开这蛹再张开。有些人的翅膀张开的太早,于是就被自己无形的杀死”。
“那么你觉得你呢,对,就是你,”我笑了笑,使自己释然下。
“我?”他也回笑到,“我已经咬开了,我心中没你那么多欲望,我只是飞的背离了原有的轨道……”。
我没在问他问题,觉得在聊下去没有必要,把人聊透了,就没有相处的意义,所以我一直都对别人有保留。于是两人都没在说什么了,都各自睁着眼睛或闭着眼睛思考着什么,无言。班上只有翻书和打哈切的声音。此时,雨已经停了……
我不明白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和这样性格的他相处。只是在对方身上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和可以暂放的情感。
雨停了,之后就是几天的炎热,窗外的绿叶绿得发亮,仿佛生机和活力感要满溢出来。我的头发已经两天没洗了,也是油亮油亮的,充斥着完全不同的概念——无力,死沉……
五月二十七号,我们毕业了。带着一种即将离别的伤感和满腔的感动,毕业了。然后大家就在校园里照相留影……在翻过的三米高的围墙下,墙间的裂缝记载这刺激,回忆。在公寓楼后,八点中的阳光,不是很强烈,温和的感觉,这条路上行人寥落。然后就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在这条水泥道上冲刺,跳起,对着阳光……咔嚓一声,留在回忆里。此时此刻我们真诚的袒露自己,这种关系纯粹简单,像是预谋好了的,不把彼此的眼泪感动下来誓不罢休。我的情愫开始触动,为了让自己结束这种伤怀,很快的留影,漫不经心的微笑,然后散场——
因为这时是中午了,阳光很烈,火辣火辣的。突然发现他不在,就给他发了条简讯“你缺席了……”。几秒钟后一条“不去了”回了过来。然后就是电话两头的静默,彼此不在说话!
手摸了摸头发,浸出油来。出校,来到不远处的理发店。老板是一位中年妇女,和蔼,说话老练而简洁,体态稍微有些臃肿……我在这里剪了三年的头发。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刚刚剪过头发的气味,由于才疏学浅的缘故,这种味道我始终找不到好的词来形容。我一直想到农妇刚割过的小草。
店里的一切让我感觉到熟悉安逸。我躺在那等待着冲洗,凉水流过头皮,清香的洗头水溅到脸上。坐在镜子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种熟悉的陌生,镜子里的那人显得冷漠。闭着眼,发剪来来回回,我想象这用刀片把镜子中的这个人划的血肉模糊。那中发泄的感觉肯定很爽,心中的压抑感在此时释放……
也许我最后会把自己遗忘,也是在这个烈日下,从高楼中堕落而下,血浆华丽飞溅开去。这个午后我沉睡了很久很久……
2013.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