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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儿被送人时，才三个月。

原生家庭里，前面己有两个姐姐，她是老三，又是个女儿！妈妈禁不住奶奶的冷言冷语，也看够了男人整天板着的一张臭脸，终于妥协，答应将信儿送人。

信儿落户在本镇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养父母家里，有一个比信儿大三岁的哥哥，从此一家四口，有儿有女，组成了看似完美的家庭。

信儿渐渐长大，满了四岁，到了开始记事的年龄。

1

卧室里，并列排放着两张垫着稻草的床，稻草上，铺着竹蔑的席子，信儿睡在靠窗的床上，哥哥随养父母一起，睡在里边的床上。

“宝宝，吃冰糖哦！”常常，在熄灯后，养父不知从哪里拿来了冰糖，送到哥哥的被窝里。

“哥哥不是叫胜儿么？怎么又叫宝宝啦！”被窝里的信儿，哪明白哥哥己经占据着养父心中所有的位置，悄悄地咽了咽不断往上溢的口水。

她没有吃过冰糖，但她在供销社的商店里，看见过冰糖，大颗大颗的，晶莹剔透，泛着诱人的光泽，那一定很甜吧！信儿不知不觉地呡了呡嘴。

“嘣，嘣，嘣……”哥哥的被窝里，传来牙齿嚼碎冰糖细碎的声音，信儿静静地听着，没有哭没有闹。她知道，吃冰糖是哥哥的专利，冰糖从来都不属于她，哪怕是一次，也不曾拥有！

信儿八岁时，家里的收音机不知为啥不唱了，那是养父的另一个宝贝，平日都不让她碰的！

养父取出旧电池，换上新电池，捣腾了老半天，仍不见发声儿，跟哑巴了一般。养父不甘心地拿螺丝刀下了这里，又下了那里，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瞧不出个所以然，再装回去，还是没声儿。

看来是真哑了！

“败家子！”信儿随口说了一声。

“咚！”养父把换下的旧电池，狠狠地砸在土面儿的地上，弹跳起来，再狠狠地跳到墙角，“滋溜儿”地转了好几个圈儿，才停下来。着力点的地上，被大号的电池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土坑儿。

信儿吓坏了，心里“扑腾、扑腾”地跳得厉害，惶恐的眼神儿扫过养父铁青的脸！她从没见过养父如此可怕的样子！她不小心弄坏了东西，不都千篇一律地叫“败家子”吗！怎么到了养父这儿，却气成这个样子！

信儿巴巴地退出了屋子，养母还没回来，院子里的其他人家，已炊烟袅袅。

“如果我把饭煮好，喊养父来吃，是不是就会没事了？”信儿的小心思转了转，再怎么生气的人，饭总会来吃的吧！

于是，信儿来到了厨房，往铁锅渗了三大瓢冷水。抓一把引火的松针，点燃，送进了灶里。一朵小小的火苗儿在灶堂里跳跃，窜起来，引燃了土灶的柴禾。

一股浓浓的白烟儿向信儿的脸上飘过来，熏眯了信儿的眼，她揉了揉被白烟熏得出了泪的眼睛。

她麻利地挽好了几把柴禾，去淘米下锅，看见灶里的火快要熄下去，忙把挽好的柴禾，往灶里添上一把。

当信儿锅里一把灶里一把，手忙脚乱地煮好那锅菜稀饭时，她的心里升腾起一丝希望：她希望养父能在吃饭后，卸下那副脸色铁青的样子！

“爸爸，吃饭！”信儿怯怯地站在堂屋的门口，低低地喊了一声，望着面若寒霜的养父不知所措。

“爸爸，吃饭！”见养父没动，信儿又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他还是一动不动。

“爸爸为什么不来吃饭？他还在生气吗？怎么办？怎么办？”信儿静静地回到厨房，坐在空荡荡的四方桌旁。

桌子上，她舀好的四碗菜稀饭，冒着热腾腾的气儿，飘荡在桌子上空，渐渐地，与空气融为一体。

爸爸不吃她煮的饭，爸爸还在生气，她该怎么办！无助的泪水，从信儿的眼角缓缓滑落……

坐了一阵，养母从坡上回来，看见暗自垂泪的信儿，和桌子上已经冷掉的四碗菜稀饭。

“煮好的稀饭，为啥不吃呢？你爸呢？你哥呢？”养母有些疑惑。

“爸爸生气了，喊不来！”信儿抽噎着。

养母问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叹了一声气，拉着信儿的手，去养父面前认错。

“爸爸，对不起，我错了！”抹着脸上的泪水，信儿小声地跟爸爸道歉。尽管，从心里，她并不知道自己错了多少，但她惹到了养父，就是她的错！

她听过无数的“败家子”，却从没有人给她道过歉，她仅仅说了这一个“败家子”，就惹了大祸！看来，只有她把东西损坏了，才叫“败家子”，其他人损坏了东西，不可以这么叫！

从此，信儿知道看脸色了，只要养父一声不吭，铁青着脸，她就小心地避让着，不去惹他。每当养父眉开眼笑时，她的心也跟着一起飞扬！

2

上了小学的信儿，成绩很是不错，常常在期末时，捧回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每当这时，养母的脸上都会扬起幸福的笑容，这让信儿安心不少！而养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动静。

胜儿哥哥比她高三个年级，他的成绩不好，常常在班上垫底，这让养父大为恼火。

太阳神，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是清亮的液体，不知啥味儿，那是养父专门给哥哥买的，小小的一瓶，就要14元，死贵死贵的！正如以前被窝里的冰糖，那不属于她，只属于她哥！

哥哥的太阳神，喝了一瓶又一瓶，哥哥的期末成绩，像是施了定根法，除了死守班尾，没有任何变化！而她，至始至终，都没尝过太阳神的味儿！

“你要买资料不？你需要什么书尽管说，爸爸给你买！”望着儿子那毫无起色、依然垫底的期末成绩，爸爸不甘心，做着最大的努力。

“各自书上都弄不懂，买来的资料书做得来吗！”信儿想到了自己那早就想要的作文书，至今都没盼到手，她撇撇嘴，小声地嘟囔着。

“只要他愿意，他做不来我也买，他要多少我就给买多少！我买得起！”养父发狠地怼着信儿。

看着养父发狠地怼她，信儿不再作声，悻悻离开，她想到了那次“败家子”的事，那不是她该惹的人！

一天，养父养母都上坡了，留下兄妹俩在家，坐在家里的竹篾椅上，信儿痴痴地翻着哥哥的小画册。

突然，哥哥伸出一只手指，慢慢地戳向她隐密的部位。

“你干啥？”信儿大为惊恐，紧紧地收拢双腿，飞快地站起来，紧张地注视着哥哥的一举一动！

哥哥一声不吭，悻悻地离开！

从此，信儿有意无意地躲着哥哥，她害怕他悄悄伸出的小手指，她不知道，下次会戳向她的哪里。

3

那天，信儿独自在窗边玩，数着一个用旧缸子装的分子硬币，直觉告诉她背后好像有人，猛然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背后，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她。

“啊……”一声尖叫从信儿的喉咙脱口而出。

她看清了身后站着的人，是养父！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她的背后，站得那么近！

他站在自己的身后干嘛？他为什么一声不吭？他是几时进来的？为什么没有脚步声？惶恐的信儿，吓得心里一阵阵乱跳！

“怎么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养母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是爸爸！是爸爸一声不吭地站在身后，把我吓着了！”信儿急忙解释。

养母啥也没说，只意味深长地瞟了养父一眼，转身离开，养父也转身离开。

一眨眼，信儿十二岁了，上小学五年级，小丫头长得单单调调的，越发水灵了，成绩好又很自觉，是老师、家长喜欢的类型。

“女娃儿结婚那天，最杂实了！”一天，养父怪异地站在信儿面前，支支吾吾老半天，莫名其妙地说着不着边调的话。

信儿不明白，为啥女娃儿结婚的那天最杂实，她也不敢问，只隐隐地觉得有危险靠近，她应该马上逃离！她不敢与养父单独相处，她害怕那双看她的眼睛！

山坡上，栽着红薯苗儿的人们大声地议论着，那个QJ养女及自己亲生女儿的禽兽。

“那才不叫人！前面两个女儿不是亲生的，是二婚带过来的，把她们肚子搞大了，那不是他的孩子，不心疼，可后面两个女儿是他亲生的，是他自己的种，也把肚子搞大了，真不是人！”一个声音叫骂着。

“畜牲！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另一个接口道。

“各自辛辛苦苦喂一场，自己先用了再说！”养父接着腔，发出猥琐的笑声，还瞟了一眼旁边剪着苕藤的信儿。

信儿是小，虽不能全懂大人的谈话，但她能明白养父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4

初中后，信儿住了校，一个月才回家一次。

青春的少女，出落得更加高挑水灵，每到放假，她总是忙前忙后地帮着养父母种地、挑水、洗衣服，里里外外，不失为一个好帮手！

“妈妈，我们班上琼儿的新裙子才漂亮！”信儿眼巴巴地望着养母。

“不穿裙子，穿裙子坐、走路都不方便，还是穿裤子的好，大大方方地！”养母想都不想，一口拒绝！

信儿撇撇嘴，离开。

她梦想着穿上漂亮的花裙子，转着圈儿，裙子如一朵喇叭花徐徐盛开……

妈妈不给做漂亮的裙子，她没办法，梦想中的花裙子，离她越来越远！

一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突然，信儿觉得自己的卧室门轻轻地响了一下，她紧张极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然后，就有木楼板上轻轻落下脚步的声音，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在她的床前停下来，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无形地，她觉得有人慢慢地倾了下来，惊骇不已的她猛然睁开双眼：是哥哥！是哥哥伸出一只手，正朝她的身子摸下来！

“你干什么！”信儿猛地一翻身，坐了起来，由于太过愤怒，开始发育的胸脯一起一伏！

“不干什么！”哥哥简单答话，离开。

这个家里，信儿有一种身陷狼窝的感觉！

她惴惴不安地跟养母讲了哥哥的异常举动，养母啥也没说，默默地买来一副新插销，用锤子死死地钉在门框上，告诉信儿：晚上睡觉用插销把门反锁好！

在养母的默默帮助下，信儿终于可以放心地睡觉了，对于养母想出的好办法，她非常感激，也非常佩服！

渐渐地，信儿发现，收捡在箱子里的干净小内内，在裆部会莫明其妙地有污物痕迹，那是什么？怎么来的？她不懂，也说不出口，即使说出来，人家也未必会信！

不服的信儿，只得重新清洗，肥皂打了一遍又一遍，狠狠地搓、狠狠地刷、狠狠地洗！

重新洗过叠放在箱子的小内内，到下次穿时又有污物痕迹！如果开始觉得是自己没有洗干净，到现在，信儿肯定地知道：一定是人为！但她不知到底是谁！

从此，洗晒干净的小内内，信儿会小心地躲藏起来，到下次换洗时，她仍会仔细地翻看重要位置，是不是干净？是不是被人做了手脚？

日子，就在这恶心的小心翼翼中，过了一年又一年。

5

初二那年，信儿十五岁。对于放假回家的她，不需要大人指教，自己就知道要做些什么活儿。

吃过早饭，她挑起了那担小点的粪桶，去挑粪灌菜。

原以为，养父和哥哥会来帮忙，不曾想，那爷儿俩悠闲地坐在竹编长椅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热播的电视剧《封神榜》，根本没有下地干农活儿的意思。

她也想看《封神榜》！但她明白，大白天的，地里的庄稼得去侍弄，蚕要摘桑叶，猪要打猪草，人要弄菜，一大堆的农活儿排着，等人去做！

看电视，通常是农家人劳作一天后，晚上临睡前，馈赠给自己的幸福时光！

但那爷儿俩，看得兴致正浓，不好喊得！信儿只好自己去挑粪灌菜。

十五岁的小丫头，自己挑，自己淋，淋完了葱子淋蒜苗，淋完了白菜淋儿菜，淋完了这地淋那地。半天时间，信儿挑出了十四担粪，她把该浇的菜都浇了，才好换洗。

待她回家，已是下午一点，洗了手进了厨房，厨房冷冷清清。原以为，养父和哥哥没有挑粪，会在中午煮午饭，看来，她是想多了。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信儿想到了早上剩下的馒头。

“先吃个冷馒头垫垫吧！”信儿掀开了锅盖，早上的冷馒头一个不剩！养母今天回外婆家了，毋容置疑，那几个冷馒头，是被看电视的养父和哥哥吃了，一个都没给她留！

信儿有些不悦，在她眼里，他们太懒了，不帮着挑粪，在家里煮个饭也好吧，可没有；他们也太自私了，肚子饿了，吃馒头给她留一个也行吧，也没有！

闷闷不乐地，信儿独自一人去煮饭，人家肚子垫了底儿的，她空空的肚子熬不过他们！

6

“你爸爸说，将来你不出去，就跟你哥哥成亲？”初三那年，一些莫明其妙的话传进了信儿的耳朵。

“没有的事！”信儿把头摇成拨浪鼓，她不喜欢她的哥哥，读书只得几分的人，她实在喜欢不起来！再说那么懒，拿来有何用？

想想那爷儿俩恶心的语言和行为，信儿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这个家！那个文也不行，武也不会的哥哥，好吃懒做的，她死都不从！

闲话，像长了翅膀，飞进了千家万户，远乡近邻的乡亲们，都知道了这个共同的秘密：捡来的信儿不外嫁，是要留在家里做儿媳的！

中考，信儿遗憾落榜！她想继续上高中，养父无论如何都不准：一个女娃儿，读那么多书干嘛，将来还不是结婚生子！

从此，信儿与学校无缘！

没再上学的信儿，自觉地一背太阳一背雨，成了新添的小农民。初中毕业的其她女同学，陆陆续续地被媒婆踏进了门槛，介绍了男朋友。

信儿比她们的成绩好，信儿比她们的身材高挑，信儿的一张小脸儿也俊俏，相比那些在自己父母身边长大的女孩子，信儿比她们更懂事、更勤劳！

但，信儿家的门槛始终没有媒婆去踩，甚至一个都没有！那一家早就放出话来，是要把信儿留在家里的！谁还敢去讨那个嫌！

哪个少女不怀春？信儿曾无数次地遐想：她要找一个高高帅帅的，成绩跟她差不多的，勤快、体贴人的，他爱她，她也爱他的，她要跟他一起做在天比翼鸟……

那个人是谁？在哪？她也不知道。

7

90年代初，随着打工潮的兴起，县妇联组织了几批劳务输出，去北京当保姆。即使是保姆，也挑人：初中毕业，能看事儿，人勤快、乖巧。

信儿的应聘表一填，立即被招募者相中！

“白眼狼！二十年养了一个白眼狼！”养父咬牙切齿地叫骂着，整天黑着一张脸，仿佛全世界都借了他的谷子，还了他的糠！

他不想白白地养大信儿，就这样让她一走了之。

如果信儿嫁给了胜儿，就当是养了一个童养媳；退一万步说，信儿不嫁给胜儿，将来无论嫁给谁，他都得要一笔不菲的彩礼钱，做为对这个家养她一场的补偿。

可信儿这拍拍屁股地就要走人，她以后的人生，他还掌控得了吗！

“你们不能带走信儿，她是我捡养的，难道让我白养一场！”蛮横的养父，去妇联大闹。

“你这个叔叔才是的，我们这是合法的劳务输出，又不是弄去卖了，孩子出去又不是不回来，给孩子找个靠得住的工作，哪点不好！”县妇联的人极力开导。

养父心中肮脏的小算盘，他始终说不出口。妇联保护女子的合法权益，提倡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都啥年代了，早没了童养媳一说，难不成，他还揽上一顶强娶强嫁的罪名！

千方百计地阻拦信儿离开，岂是他能拦住的！

信儿的哥哥也莫名其妙地发火，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不做事，喊吃饭也不来，寂静的深夜里，“哐啷”一声碎响，哥哥平白地摔碎自己的杯子！

够了，够了，这些恶心的事情，她都看了二十年，她早就看够了！

她啥都不想，啥都不看。此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借助妇联组织的机会，逃离魔窟！

养父和哥哥的恶浊，坚定了信儿离去的决心，他们要死要活也好，他们摔杯子摔碗也罢，这次，她是走定了！

她不担心出去被骗，也不担心被卖到特殊场所，这是县妇联组织的，人身安全是能得到保证的！

对明天，最坏的结果是碰上一个苛刻的、不好相处的雇主，妇联说了，如果对雇家不满意，可以申请另换一家，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曾无数次地想着离开，这次，她总算可以逃离！

那个家，似乎一开始就挖好了坑，那个坑里，除了养母，她不再有半点留恋！她感激养母对她的保护，也明白了养母为啥不给她做漂亮花裙子的良苦用心！

随着汽笛一声长鸣，信儿用力地抱了抱自己的养母，那是唯一来为她送行的人。

“你不喜欢你哥，我不强求，书也读不得，人又那么懒，他那颓废的样儿，也配不上你！这些年，你在咱家受了不少委屈，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别忘了给家里写信！”养母哽咽着，伸出粗糙的手，为信儿擦去脸上的泪水。

信儿不再说话，噙着泪用力地点点头，转身，坚定地朝轮船走去……

写作意图：当父母的，请抓紧孩子小小的手，千万别弄丢了，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天使。既然来到自己的家庭，就是责任，就是牵挂。你不经意的一松手，便开启了他们流浪猫儿或是流浪狗儿的艰辛人生，从此，极有可能成为一个小可怜儿！因为，我们不能保证，世上的人都会纯净！都会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