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广生

喜欢过很多歌,却从没为一首歌哭过,直到听到了《胡广生》。歌声忧伤却不悲情,像深林里隐隐的流水,安静,自然。那声音、那曲调,吸引了我。细听,却不懂。

再听,却只听到“……黑团团……烟尘四起。你认得我吗,跟我说那么多句……”。普通话里掺杂着我听不懂的南方方言。这是谁在问谁?谁忘记了谁?他们身在何处?淡淡的一问,怎么藏着隐隐的苍凉?这是怎样一个故事?我想听。

于是,我点开了歌词——

一个乌的黑团团,高高哩 哑哑哩。

两个魂喘着粗气,烟尘四起。

你认得我吗,跟我说那么多句。

你要哩尊严,我熟悉

桥上走的那一句,我没到你别起韵。

你就把头转过去,莫给我消息。

我欠你啥子嘛,我啥子都不欠你的。

你问我真哩迈 真哩,走走停停不如定定。

凄凄切切说句谢谢,等等不必等等,等等别等等。

清明——祭你。这么说,胡广生一定是他的名字了。看得出,她和他相遇却没能相守,相约却还未赴约。怎么能赴约呢,他们竟相约在烟尘四起,暮霭苍茫的奈何桥畔,相约在拥有今世记忆的最后一刻。想那青石桥面,你在桥西,我在桥东,千魂万魄如何相逢。

歌声里,恍若见了那女子,袅袅婷婷,缠绵悱恻:

答应我,我不来,你别起韵,等我!怕你转回头不看我。我知,今生,你未曾欠我。我累了,人世间走走停停不如定定。何不跳入这忘川河,度过千年。你可愿陪我?

答应我,我不来你别起韵,等我!如果再次离别,就听我轻轻说一句,谢谢——这句话我未对你说过。过了桥,你不必等我。

明知那结局太凄凉,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们的故事——电影《无名之辈》。

他,是来自大山的“憨皮”劫匪,她,是因事故瘫痪的“毒舌”女子。

他们本不可能相识,如果不是劫匪胡广生带着他的兄弟大头在逃亡中仓惶躲进马嘉祺的家。

刚出道的胡广生本着“滥杀无辜、暴戾恣睢”的悍匪的“职业道德”,威胁着要对胆敢直视他真面目的嘉祺“下手”。谁知佳祺不仅无视他手里的枪,更无视他的“悍匪”身份。这让自小就想当“狠角色”的胡广生不能忍受。他用枪顶着嘉祺的太阳穴,用自以为狠厉的眼神盯着嘉祺,希望嘉祺至少表现出一点害怕,一次求饶。谁知,轮椅里的嘉祺竟然是个“更狠的角色”。最终,胡广生没能对嘉祺扣下扳机。胡广生的这次“拔枪出鞘”就像小时候那个让他得了“眼镜”之称的“独闯深山抓眼镜王蛇”的“壮举”一样,强悍的伪装之下只是包裹着一个渴求尊严的孩子。

嘉祺很失望。死是她获得解脱和尊严的唯一办法。然而胡广生这个憨皮竟然不敢对她动手!可嘉祺不愿放过这个可以去死的机会。她对“悍匪”胡广生冷冷的说,你走我就喊。

于是他们拥有了这一生中在一起的几个小时。嘉祺指导大头帮胡广生处理伤口,告诉胡广生手机可以定位,要把抢来的手机关掉,“嘲笑”偷的全是手机模型的胡广生是憨皮。

制服了“悍匪”的嘉祺却没料到到自己会在两个劫匪面前小便失禁。她哭着求胡广生他们离开,她不能失去用“毒舌”获取来的卑微“尊严”。“悍匪”没离开,而是略带匪气的用被单蒙上了她的头,蒙上了两个陌生的人给嘉祺换尿不湿的残酷现实。

至此,嘉祺看清了“悍匪”背后的那个渴望强大的弱小男孩,胡广生看清了带着刁钻面具的奢望尊严的无助女孩。一场几个小时的邂逅,让两个挣扎的灵魂彼此靠近,彼此温暖,在生活的威压里稍作喘息。

胡广生答应了嘉祺的恳求,带她去了楼顶,他和大头想尽办法拍出了嘉祺站立的样子,留下了嘉祺要留给世界的最后的笑脸,也是她能留下的,最后的尊严。

拍完照,三人来到楼顶边缘,胡广生和大头陪在嘉祺身边,只要轻轻一推,就是永隔。他们不是亲人,不是挚友,离别自然是淡淡的。嘉祺问,为什么会有桥?胡广生说:“路走着走着就断了,没有路了,所以就有了桥”。他说“阴间有座奈何桥,走过去,这一辈子就“翻篇了”。

天色渐阴,大头收到了在梦芭莎做按摩小姐的女友信息要求见面。胡广生却夺过大头的手机远远抛去。

追爱不成,才决心为了女友干一票的大头不能忍受兄弟对女友的猜疑,把胡广生推倒在地。胡广生看出这么巧的来电一定是警察布下的陷阱,不愿看到自小追随他的兄弟自投罗网。他对着大头狂喊,做这么多年兄弟我害过你没?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好脾气的大头终于被胡广生激怒,喊出了从没对朋友说过的话:“老子不把你当兄弟会偷我爷爷的枪!老子不把你当兄弟会陪你抢劫!老子不把你当兄弟会帮你吹那么多年的牛皮!你当年就是捡了一条死蛇!怕是你个人都已忘记了吧!”临去,大头指着嘉祺说:“她从上到下只有脑壳会动,怎么自杀?你把他推下去你就是杀人犯!老子没得杀人犯的兄弟!”

太阳就要落山,胡广生轻轻帮嘉祺吹干头发,换好衣服。答应帮嘉祺完成最后的心愿,打开煤气,用死保留最后的尊严。

临别,两人轻轻的,深深的相拥。那一秒已是他们能给对方的最奢侈的陪伴。胡广生把自己常听的音乐留在了嘉祺的耳边,他说,等你睡着我就走。

嘉祺安然睡去,胡广生悄然离开……

总有人追问,最后呢?结局呢?其实已经不再重要。只要知道,睁开眼睛的嘉祺看到了胡广生用歪歪扭扭的字为她写的那句“我想陪你走过剩下的桥”,足矣。

我们都是挣扎在生活威压下的无名之辈,我们都曾眼睁睁看着尊严失去。一曲胡广生,悠悠荡荡——万千魂魄里,我认得你,你要哩尊严,我熟悉……为了那一秒灵魂的相拥,我要在奈何桥畔等你,我想卸下我所有的伪装,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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