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天就像被黄风怪施了魔法,小区不足百米远的高层住宅楼竟是完全被隐去,眼前灰黄(不是辉煌)一片。新闻说这次的沙尘暴是隔了六年后第一次的大举攻入,阵势浩大。这样的天气,单位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儿,于是老小兵简单把工作安排了一下,和手下招呼了一声便离开单位开车向“茶坞”驶去。
说是“茶坞”,其实是地处市郊的一处小院儿。是朋友亚楠的家。老小兵慢慢开车上了外环,脑中不由想到自己的这个认识二十几年的老友。
亚楠小自己三四岁,两个人曾经一块儿培训学习,又一块在一项工程中分别担任监理。也算是投脾,每天只要见面,总要聊些有的没的,等工程结束,就成了朋友。
说起她实在不容易。
八年前,刚从县里提拔到市税务局担任副局长的老公齐亮单位体检时查出了肺癌。原本井然有序蒸蒸日上的生活瞬间被判了缓刑。那时候,亚楠既要照顾丈夫,又要照顾儿子,没日没夜苦熬着,人从之前的丰腴精致一下子憔悴潦草。末了前后也就七个月时间,天人两隔,娘俩儿成了孤儿寡母。
经历那么大的家庭变故,一个小女子着实不易。之前人生安逸舒适,凡事不操心活的像个公主,而这一切随着这场变故彻底成为一场美好的梦,从此不再。而她自始至终在外人面前始终保持着自己良好的教养,低调且坚强。
人前,她的话很少。很长一段时间她悲苦忧郁,时常不知望着哪里的发呆,但却几乎从不在外人面前落泪。
她一夜夜失眠,于是睡不好就起来干活;给孩子做了饭自己吃不下,索性就当是减肥。她努力找各种事儿做,试着让自己充实忘掉悲伤……
没有了倚靠,她知道从此凡事都要靠自己,况且为了十一岁的儿子,自己也必须坚强才能让儿子活的不惧不怯。
她努力学着坚强,恢复年轻时的精明和干练。她安静稳重,没用的‘音’一丁点儿都不出。需要做事的时候,明确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怎么办,该找谁,怎么做,怎么说,想得非常明白,仿佛一夜成才,从一个娇弱的小女子变成了一个坚定的大女人。
经历了人生如此重创,她彻底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曾经隐匿在骨子里的坚韧成了她的盔甲,而不卑不亢、不动声色的浅语轻言则是她的外衣。
她投资闺蜜一起开超市。从容冷静,胆大心活,眼到手到,人缘特别好。做事精明却有分寸,生意做到现在,已经在周边区县有六七家很有规模的连锁商场。前年儿子考上北京的一所大学,日子很是安心从容。
有次聚会高兴,她多喝了几杯,她说:齐亮说,人是给自己活的,甭管有钱没钱,都要精精神神干净利索有骨气;哪怕遭遇苦难也要让自己看上去好好的,这样才会从心里有劲,才会逐渐摆脱困境越来越好。现在我一个人带孩子是累点儿苦点儿,但儿子懂事自立,我也一定会好好的活,不让他惦记!言罢,泪流满面斜倚着沙发睡去。此后再不提之前的经历。
去年疫情结束后体检查出乳腺增生,于是生意主要交给合伙人打理,自己住到当年乘市郊地价便宜时买的这处小院儿,院前屋后种些花菜瓜果,也算休养生息。本来上周五电话相约,想乘儿子还没有返校几家聚聚,怎奈自己有事未能成行。正好今儿得空儿,于是索性决定去看她。
……
老小兵在沙尘暴的迷雾中想着往事慢慢前行。他同情这个女子,打从心底佩服,没有任何暧昧。
就像从文老先生在《边城中》写的:人得活的硬札些,这样才配活到这块土地上。亚楠算得是“硬札也配活在这土地上”的人。正所谓‘自尊,人尊之;自重,人重之;自爱,人爱之’。
人这一辈子,“命”是爹娘给的,但“运”却是自己挣得的。
【无戒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