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昭阳殿回来,我便对外宣称染风寒需静养,这番话倒替我挡去了不少前来看笑话的人,却没有挡住九天之下的帝君。每日早朝一结束,父皇的龙撵便准时出现在殿外,又是送补品又是招了太医替我瞧病。如此一来,我的病便装不下去了,只好捏着鼻子将那碗苦得要死的补汤喝了下去,说来也奇怪,那一碗补汤竟让我多年的隐疾好了起来,夜里不再梦魇,脸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父皇瞧着我脸色红润龙颜大悦,特地赏了赵太医三百两白银,并赐太医院首尊。赵太医高兴的合不拢嘴,当天便来到我的寝殿磕头谢恩,额头都磕破了,满脸的喜色让我也开心起来。
从出生那一年开始,我便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掌控自己的人生,现在虽然情形不一样,可我还是放不下萦绕多年的顾虑,大炎的公主,终究是政治棋子,不管现在如何受宠,可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自知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便整日坐在殿前看红墙外的海棠树。日子长了,心里很是烦闷,便招呼小荷和泱柳去了赵婕妤那。
不成想刚出殿门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我心里顿时一哆嗦,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
“原来阿九已经好了……”
眼尾微微挑起,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紧不慢的启口道,嘴角更是挂着几分我捉摸不透的浅笑。
“奴婢见过三殿下!”
亏得泱柳反应块快,侧了侧身子行了礼。小荷虽然害怕三皇兄,可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三皇兄,你怎么来了?”
正想着该找了什么理由摆脱这佛爷,眼前忽的一花,整个人便已经落入了三皇兄怀里,那甚是好闻的海棠香争先恐后的钻进我的鼻子里,脑子竟然一瞬间有些迷糊,喊出了一声师父。
“师父,阿九这么快就喊我师父了,皇兄差人往你殿中送了几本修心养性的曲谱,本想着今日和你练练手,今日见阿九如此,皇兄倒觉得今日习武甚好,阿九认为如何?”三皇兄紧盯着我,冰冷的手指覆上我的额头,许是察觉我身子轻快了不少,嘴角的笑变得温和了许多。
“皇兄公务繁忙,沫儿岂能打扰……”
“阿九是怕打扰皇兄我,还是怕本王会对你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嗯?”那尾音拖得极其古怪,眼角的笑逐渐冷了些。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三皇兄是个笑面虎,那日昭阳殿怕是触了这位佛爷的忌讳,今日在此拦住我,怕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以前我倒是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可眼下我处处受人限制,要是真出个谣言,恐怕日后清凉殿没有安生日子了。想到这,我就很是气闷,父皇虽赐了封号礼侍阁那边也有个玉碟,可我却越发的拘束,去赵婕妤的鄄樱殿都要讲求礼数。前几日更是气闷,赵婕妤竟然向我讨要那把琉璃篦子来,我若是不予她,她便说我坏了规矩,气得我当场将人赶出清凉殿。眼下连与我交好的赵婕妤如此,那旁人指不定在背地里怎么议论我这空虚之名的公主身份。
“三皇兄说笑了!”
微微使了一些力气,便从那温热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扯了扯嘴角愣头愣脑的笑了笑道。
“本王这玩笑确实开得有些过了!”
听到这话,我那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重新落回到肚子里,刚喘了一口气,三皇兄的另一番话让我差点没噎死。
“本王可是很喜欢阿九的!”
说完便将我打横抱起,不顾及一旁小荷和泱柳,径直朝着殿内急速走了进去。
这番话的威力甚是厉害,到了殿里我还没有缓过神来,待意识逐渐聚拢时眼前竟是一张魅而不俗谪仙似的神仙脸,正在微愣,额上有些微凉,那张眉目如画的脸慢慢放大,唇上便落了一个轻吻。
“阿九,这里可是盖了章的!”
“你……”
捂着唇不可思议的瞪着某人,我脸上顿时像被炭火烘烤一般怎么也凉不下来。愤愤的盯着某人肆意的俊脸,我狠命的擦着酥麻的唇瓣,心里暗叹大意大意。
我才十三岁,还未选夫婿,若是这事被好嚼舌根的宫娥传出去,我如何见人,况且宇文昀身为皇子,竟做出如此出格的事,真真污了贤王这称号。再者我们很是兄妹,此举不仅有悖伦常,而且失了礼数,这……
“阿九,我教你习武如何?”
想得正入神,人已经被拉出了寝殿,手被一只大手轻轻握着,还没回过神那只碧绿的断萧便落入手中。
“这……”
“无妨,你且帮我拿着!”
这次三皇兄没有喊本王,只是自称我,说话的口吻和那日在琅玥亭师父的口吻一致,只不过师父一向温润如玉,待人宽厚,心思通透,我在他面前最为轻松快乐。若是三皇兄能有师父半分温柔,那我还欢喜与他一同习武,可此人心思缜密让人猜不透,我就算有那心与他交好,却没有胆子去防备他暗地里使阴招。毕竟吃一次亏就够了,吃多了怕这脑袋保不住。
想着想着便将断萧接了过来,寻了处能遮掩日头的凉亭坐了下来,托着腮看着三皇兄站在海棠花树下起势,眼睛有些生疼。坏了,那日师父让我看了一夜的内功心法,不会是伤了眼睛了吧,揉了揉眼睛,眼前竟然有些模糊。忽的一阵剑光闪过,脖颈处便落了一柄长剑,寒气逼人。抬眼望去,三皇兄的脸色阴沉,眉宇间竟萦绕着少许戾气,如画般的脸此时狰狞的让人胆怯。
“三……皇兄……”
“阿九,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抬手收了寒气逼人的剑,眉目间有些不悦。
“没想什么,沫儿见三皇兄剑舞的如此好,心里很是羡慕……”
“就只有羡慕?”
那张邪魅的脸又出现在跟前,鼻尖满是好闻的海棠香味。我怕这人又来亲我,便扯出一张帕子覆在脸上,稍稍拉远了距离,这才对某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三皇兄是兄长,沫儿即使不忌讳宫里那些礼仪,可流言如虎,我不能不顾忌三皇兄的声誉……”
本想着用此番话让三皇兄知进退,可还没说完脸上的帕子便被扯了过去,抬眼顿时入了那双邪魅的瞳眸中。
“阿九你的身子可真香!”
这句话在我耳边炸开,我使劲撑着胳膊以防某人继续靠近。
看到小荷泱柳她们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心里顿时烦躁起来,这里亏得是我的地盘,若是被其他宫娥瞧了去,那我的安生日子可就真到头了。
“呵呵,你这丫头还真不禁逗,皇兄与你只不过开玩笑罢了,你还当真了!”说着便用断萧敲了敲我的头,嘴角旋开一抹淡淡的笑,这笑和师父面具下的笑很像,他那日看着我也是这样笑,爽朗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让我心神安宁!
“三皇兄莫要……”
“以后唤我云哥哥,我喜欢阿九这样唤我!”那冰凉的手指止住我的唇,眼底闪过一丝惆怅。
“三皇兄……”
“阿九不乖,该罚!”
话音刚落,腰上环了一条有力的胳膊,我还没有反应,整个人便被三皇兄拦腰抱了起来,吓得我赶紧环住三皇兄的脖颈,却对上一双戏谑的眸。
“阿九,云哥哥等你长大!”
额间落下一个轻吻,很轻很轻,那张绝美的脸上涌出一些忧愁,眉头一点点皱起,嘴角已然没了温润的笑意,那双星眸竟露出一丝哀痛,我不明白三皇兄为何如此。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三皇兄为何如此,他眼里的哀痛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可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我也不是曾经的宇文沫了。
三皇兄让人拿了两套曲谱,我随意的翻了翻,竟发现那日我在承阳生辰上抚的曲子被三皇兄写了出来,三皇兄的字很是漂亮,刚劲而又霸气,不像我的字只是一团浓墨。就在我自我唾弃的时候,三皇兄将一块暖玉塞进我的手里。这块暖玉着实不错,只是握了一小会,身体里的寒气便消了大半,手也暖了许多,我冲着三皇兄傻笑了一番并道了声谢。三皇兄看着我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止住嗡嗡作响的绿依:
“阿九,可否为云哥哥抚一曲?”
有海棠花瓣落了下来,三皇兄抬眼一笑,薄薄的唇瓣微微启开,如画般的脸让我顿时失了魂魄。这人该不会是妖怪变得吧,怎么能生得如此好看,虽说我的容貌也不错差,可在三皇兄面前顿时失了神采,那嘴角含笑的弧度仿佛九天之上的上仙,高不可攀。
“云哥哥想听什么?”
三皇兄于我有恩,我也应该知恩图报。毕竟在这深宫大院,能与我真正交好的也只有三皇兄了,若是三年后父皇将我许配给蛮族,我也有个靠山,况且三皇兄心思缜密,一定可以为我出谋划策,到那时我就不用承受这和亲公主的悲惨命运了。
一想到这,我多日来的憋闷竟一驱而散,心情也好了不少,按住有些波动的琴弦,仰起脸看着三皇兄那张谪仙的脸问道。
“美人醉!”
“好!”
美人醉是师父让我最近练的,三皇兄怎么知道,莫不是师父和他有什么联系不成,不对,师父比三皇兄消瘦,虽然看不到面具下的那张脸,可师父的声音我可是记得很清楚。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师父不可能和三皇兄有关联。
泱柳端了熏香过来,小荷胆子小躲在殿门后看着我,眼睛咕噜咕噜的转,见三皇兄不悦的看向她,吓得赶紧趴在地上求饶。
熏香是赵婕妤特意带过来的,味道倒不是太浓,闻着整个人也清醒了些。看着海棠树下舞剑的人,我不禁有些出神,这样如神邸的人为何会纠缠与我,这些年来我一向不和诸位皇兄皇姐走动,为何三皇兄单单缠上我。想不通,很是想不通。
一首曲子下来,我的精力也耗损了不少,再加上三皇兄的剑法太过凌厉,我能跟上也算不错了。接过泱柳递过来的汗巾,替三皇兄擦了擦额上的汗,正要抽回手,却被一只大手握住了。
“阿九,我越来越放不开你了!”
“云哥哥,我……”
刚想辩解,三皇兄身边的鬼瞳走了过来,在三皇兄耳边说了几句,只见三皇兄的脸色越来越差,手里的剑攥得极紧,脸色阴鹜,和刚刚翩翩起舞的绝美公子判若两人。
“阿九,云哥哥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直接使了轻功跃上宫墙,不一会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