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扣从King’s Club冲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这家酒吧的老板汤姆,也就是妻子的出轨对象当面挑衅似的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老实人麦扣。如果不是今天和妻子一起带着孩子荡秋千时汤姆找上门来,麦扣可能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老实人挥拳冲上去的时候压根儿就没考虑到自己的体量比那个长期混迹于酒吧的健壮男人小,于是下一秒就被那个男人扎实地打了回来。自我保护意识还算强,麦扣抬手挡了一下,那一拳擦着自己的胳膊飞过,嘴角不可避免地破了口子。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妻子强行把推搡的两人拉开了。麦扣什么也没管,胡乱地擦了一下淌血的伤口就推开酒吧的门冲了出去,把妻子的“我是爱你的”悉数关进了酒吧里。
到底还是快一米九的男人,迈开长腿在上海的酒吧一条街跑了好一会儿,随便挑了另一家酒吧进去,刚推开门就跟人撞了个满怀。麦扣连头都不想抬,连着说了好几声抱歉就想息事宁人,毕竟他现在不想和任何人打照面,奈何撞上的是个半大不小的黄毛小子,三两个兄弟围上来把麦扣围了个严实,典型的没事儿找事儿。
这就是晓宇第一次见到麦扣的场景。
作为没什么钱的叛逆摇滚青年,自从考上大学之后他就在上海的小酒吧里打工,一边赚钱一边圆自己的摇滚梦。今天晚上也一样,他刚从台上下来就看到门口几个黄毛红毛怼着一个黑毛不动,年轻气盛的晓宇嗤笑了一声就往那边走,三两下就把这些小年轻扯开了,一边扯他还一边笑:“怎么回事儿啊,这么些年没些长进还挑软柿子捏,说出去我是你们前队友都他妈丢人。”那几个小年轻听他这么说只是看了看他,没反驳也没呛声,全都散开了。有个胆大的准备回嘴,被另一个年纪稍大点的拉住了,嘀嘀咕咕地说了句:“他以前坐过牢,两回。”人群散得更快了。这话一字不漏地钻进了穿着黑色背心和破洞牛仔裤的摇滚青年的耳朵里,他完全没当回事,转身拍了一下麦扣的肩膀:“行了啊,以后出来玩儿带个人……不是,你块头这么大怎么不反抗呢,怂不怂啊?”晓宇看麦扣还得稍微仰着点头。“不好意思。”麦扣还是低着头,重复着刚刚一直说的话,把比自己矮一点的男孩扒开之后就往角落里走了。
这个酒吧多少算个清吧,没人唱歌的还算安静,不像那种整夜都是节奏爆炸舞曲的夜店。麦扣挑了最边缘的一个卡座,找服务生低声要了杯酒。刚刚打完架,西装外套皱巴巴的,内里的马甲扣子崩掉了一颗,麦扣扶着额头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嘴角抽着痛,只好抬手用拇指轻轻揉着伤口边缘。事实证明这样揉并没有什么用,疼痛没有消解半分,麦扣干脆放下手去够酒杯,连着喝了好几口酒。
帮人解决了问题却只得到一句“不好意思”、连个正眼都没对上的晓宇被人推开之后尴尬地站在原地目送前队友离开,不甘心似的走到麦扣对面坐下,后背靠实了沙发,手臂搭在沙发背上,两条腿张着,用鞋尖儿轻轻踢了一下麦扣的皮鞋头。
“不用谢。”
麦扣像大梦初醒般被晓宇这一脚踢得一抖,终于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小孩儿。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男孩儿黑色的背心上有张吐着舌头的嘴,与之匹配的是似火的红唇;黑色的破洞牛仔裤上还吊着几条铁链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腰上绑一件衬衣的穿法,像极了小孩儿的屁帘儿;脸上还带着十足的玩味,就差把“不良少年”四个字贴满全身了。麦扣扶了扶镜框,思考了一下这句莫名其妙的“不用谢”,反应过来是“不良少年”刚刚驱赶了那些围住自己的人。他点了点头表示谢意,又收回了目光再次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想再跟晓宇说话的意思。
晓宇是个非典型性摇滚青年,他知世故但不世故,对这个世界还抱有年轻人该有的热情。他年轻,所以还有点年轻男孩的幼稚劲儿。他是成熟的,但在某些方面他也爱装成熟,装作自己是个酷到没朋友的大帅哥。比如现在,他没再逼麦扣说话,但是他心里又来劲儿了,觉得眼前这个穿西装来酒吧光喝酒不说话的人比自己还要装,于是点了一套酒之后故技重施地踢了麦扣一脚,这次直接踢了麦扣的小腿。
“想装深沉换个地儿,酒吧是给人说话的,我没跟你搭讪啊,但你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