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枯树上,总有一只鹦鹉蹲坐,它羽毛褪色,神情迟钝,仿佛从梦中来,也仿佛仍未醒。每逢清晨,它会咿咿呀呀地叫几声,不似啼鸟清亮,而像一个走失的老人,低声重复某句旧话——“回来,回来……”
我曾以为它是野鸟,但母亲说,这只鹦鹉是对街张太太家的,早年逃出笼子,就再也不肯回去了。张太太如今已搬走,人们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去了儿子在北方的城市。但鹦鹉还在,倔强地停在老位置,仿佛守着一个迟迟未归的梦。
有时下雨,鹦鹉也不避,就缩着身子,任羽毛打湿。有一回,我在窗边画画,无意中模仿了它的声音——“回来。”它竟微微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极了人类的凝望,既疑惑又哀伤。我忽然有种莫名的悸动:它也许并不只是记得那句人话,它记得的是说这句话的“人”,而这人已消散在风中,只剩它还在守候。
城市太快了,连等待都变成稀有物。可它,不走也不飞,也不闹,只是静静地重复、重复,就像一张旧唱片在裂痕中哽咽。
有一天,它不再出现。我等了三天,在窗边摆了一盏茶,放了一些碎米。空空如旧,像什么都未曾来过。但夜里梦中,我听见一阵风掠过枯树,像是它的翅膀拍打,湿润、沉重,却极有方向。
我想,它终于飞走了。它并不再等待谁,而是去寻找那句“回来”真正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