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到我的2016会过得如此之难!这一年,一向健康的父亲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去世了;母亲在万般无奈之下分两次做了左右膝关节置换手术。父亲的去世让我难以接受,半年内母亲的两次手术更是让我心力交瘁。欣慰的是历经两次手术的母亲恢复的很好,行走自如,再也不用我为她的日常生活牵肠挂肚。但我却久久不能从父亲去世的伤痛中走出来,从父亲生病到去世的这一段经历,它铭记于我的心底但我又不愿忆起,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2016年3月15日(农历2月初五),就在春天刚刚让大地有点暖意的时候,父亲去世了!最起码,在这之前两个月,我做梦都不会想到,一向健康的父亲会离我们而去!这么突然,突然得让我有时觉得是那么不真实,突然得让我始终难以接受。一年来,每每想到父亲,我觉得心脏就会紧缩成一团,痛得难受,难受得几乎难以呼吸!一年来,我无数次在别人看来是莫名其妙泪流满面,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我想起了已不在人世的父亲!一年来,我甚至不能看到父亲的同龄人,看到他们我就会想起父亲,父亲如果还活着,是跟他们一样精神矍铄还是跟他们一样步履蹒跚?是否也会满脸慈祥?是否也会愁容满面?……我不敢看到,我不能看到,不管跟父亲同龄的人是健康还是疾患!
2015年秋天,父亲在腹部不适20多天后住进了县医院(当时仅仅是不适) ,我记得那一天是11月9日。我们谁都没有多想,以为检查检查,吃吃药,就康复了。父亲虽然已经七十多了,但身板硬朗,平时很少吃药 。 化验了血液小便,做了B超CT,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挂了针吃了药,但父亲的痛感并没有减轻。主治医生建议可以做做肠镜,父亲不太愿意,科主任也认为没多大必要。但最后父亲还是接受了肠镜的建议,但检查前喝了那么多液体,却很少排便(到上一级医院才知道这一点很值得怀疑,但当时的主治医生却没有任何表示) ,导致升结肠部分液体充盈,根本看不清,能看清的部分只是有轻微的炎症,医生最后的结论“可能是炎症引起的”,让我们本就不太紧张的心理彻底放松。父亲住院期间,没有人陪护,我们都忙,父亲也认为没有必要,我只是在他做CT和肠镜检查的时候抽时间来陪他,谁看他都很健康,同病房的病友开玩笑说:谁能相信你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每天挂完针,他就偷偷骑电动车回家了(医生不让随便离开),他吃不惯医院的饭,回家吃完午饭,下午三点多再来医院。几乎天天如此,半个月后,父亲出院,但腹部疼痛的症状并没有减轻。 出院以后,父亲又找老中医,吃了两周左右的中药,但效果仍不明显,疼痛时轻时重。无奈之下弟弟陪着父亲去了市中心医院,但门诊的诊断,包括一些检查,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我内心有庆幸但也不解。在这中间,我们也咨询过其他一些人,我又在县医院找了比较权威的医生,有人认为可能是内分泌紊乱,也有人认为能是神经性疼痛……药在不断地换,但都没有明显的效果。父亲想住院检查,2015年12月22日,在上次出院整整一个月后,父亲住进了市中心医院。 那个周末是圣诞节,大街上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周五下午开完例会,我和同事一道下宝鸡去看父亲,我很轻松,心里没有任何负担,到西区坐车之前,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去宝鸡看父亲了,母亲还劝我歇一歇,别来回跑了。我到医院的时候六点多了,天已经黑了,我在电厂下了车,在市场买了点刚蒸出来的馍,父亲喜欢吃凉拌的红萝卜丝,我想他已经在外头吃了好几天了,我下宝鸡的前一天晚上就切好了红萝卜丝,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用心拌好,装到瓶子里。我到病房时却不见父亲,打他电话,原来他去公交站接我了,说怕我找不到病房,我下楼去接他,远远地看到父亲走过来,他身材高大,走路稳健,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确实不像一个70多岁的老人。回到病房,我拿出菜和刚买的馍,父亲很高兴,吃得很香,连连给同病房的病友说“这最好吃”。几天的治疗,父亲的疼痛没有减轻多少,但精神不错。第二天是周六,医生上班后我想去问问父亲的病情,但看到他们都很忙碌,我就有点打退堂鼓了,快到11点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医生办公室,医生在电脑前忙着,做完自我介绍后,大夫让我等一会儿,我东瞧瞧西看看,欣赏着医生办公室的“装备”,医生忙完了,他坐到我面前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高度怀疑情况不好!一瞬间,我有点发懵,“不好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很可能是恶性”,好像一个人在捉弄我,我得向他求证,我艰难地笑着问他,对,没错,是笑着:“真的?”“对!高度怀疑”。我呆在了那里,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年轻的医生看了看我,跟旁边的护士偷偷开玩笑的说:我们有可能还得抢救家属呢。那一天是2015年12月26日。就像心里压上了一块石头,堵得慌也闷得难受,但又默默的祈求着好运降临,是医生的判断出现了失误。几天后,父亲再次做了肠镜检查,病理检查的结果是良性!良性!弟弟在第一时间告诉了我检查结果,当时我在会场,我破例在第一时间接起了电话,接到弟弟的电话,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到心情是那么的舒畅与轻松,几天来的担心、压抑,一扫而光!医生很快确定了手术方案,我们也想着只要“拿掉”,父亲就又可以健健康康的了。但对父母,我们没说实情,只是告诉他们,肠壁上有个囊肿,只要拿掉就好。2016年元月五日一大早,父亲被推进了手术室,在有关人士打过招呼之后,父亲的手术由两位科主任亲自主刀,但却没想到,最后是一声晴天霹雳!肿瘤是恶性,并且已经拿不下来!手术室外,我和弟弟失声痛哭。父亲以为他已成功做了手术,虽然还很疼,但父亲以为是伤口的疼痛,随着时间慢慢儿恢复就会好的。确实,经过十多天的恢复,父亲的精神状态不错,他每天坚持在楼道走,希望自己能尽快好起来。但是就在出院的当天,都已经在办出院手续了,父亲却突然大口呕吐,情况很不好。回来后休息了两天后,父亲住进了县医院,和上次同一个科室,只是上次在楼上,这次在楼下,上一次住进来父亲的精神不输年轻人,而这次,父亲只能躺在床上,由儿孙们白天黑夜轮流照顾,而这中间,仅仅只隔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在这里的治疗,效果不错,病情稳定了,父亲也显得有精神了一些。记得那天去县医院的时候,天气非常冷,父亲戴好帽子,穿好皮袄,围上我多年前买的但从未围过的枣红色羊毛围巾,虽然消瘦但看上去精神不错,出门的一瞬间,我很想给父亲照一张相,但我不敢,我怕父亲多想,也想着再找机会,但我终于没能给父亲留下他人生最后一个阶段的一张影像,这成为我内心深深的遗憾。过年期间,父亲的精神状态尚可,只是吃得很少,不管天多冷,不管家人怎样劝,他都不在炕上吃饭,每次吃饭都要下来坐在茶几那里,父亲穿衣吃饭比较讲究,爱干净,他怕在炕上吃饭弄脏被褥。吃完饭他会绕着火炉走几圈,而且设想着自己的锻炼计划。这期间父亲一直服用一种进口的止痛药,随着时间的推移,吃药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母亲一次次问我父亲到底得的什么病?我只能一次次地搪塞,母亲得不到真相,有一次逼急了对我破口大骂,无奈之下我只能实情相告,母亲知道真相泪如雨下。 虽然我们都瞒着父亲,但以父亲的见识和思维,他不可能一点儿都没往坏处想,只是在我们面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正月十五过后,父亲的病情急转直下,本来吃的就少,现在就更少了,有时一天还喝不了半碗稀饭,精神也大不如前,原来躺一会儿他还要起来坐一会儿,十五过后起来坐的次数越来越少,到正月月底的时候就基本只能躺着了。进口的止痛药已经不管用了,拿着父亲的病例从县医院买回了杜冷丁,其实,有一瞬间,我是不想给父亲打这种针的,因为只要打针,父亲就什么都明白了,但是我们又不忍心看着父亲忍受疼痛的折磨。现在回想起来,也就是从打针开始,父亲再也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那段时间,从母亲身上我真正理解了俗话说的一个人“神倒了”是怎样一种状态。母亲有严重的膝关节病变,这么多年, 虽然一直在不间断的治疗,但药物的效果越来越微弱,医生一致的看法是必须做膝关节置换手术,但一直以来我们都下不了决心,因为了解到的信息表明有的人术后效果并不是很理想。但鉴于吃药已基本无济于病,就在父亲两次住院之间,我们已经在筹划要为母亲做关节置换手术,考虑可以让弟弟休年假,然后侄女放假然后我放假…这样,母亲在医院始终有人照顾。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父亲的病彻底打乱了我们的安排。父亲走后,也可能是精神的因素,母亲的腿疼得更厉害了,走一点儿路都很困难,腿疼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母亲的日常生活,过去需要什么父亲就会拿到跟前,但现在,行动不便的母亲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我们没有人能待在身边帮她一把。父亲去世,我们再没有人对是否手术敢做出决定,只能寄希望于名医好药,但最后种种的努力却看不到一点好转的迹象。难忍的疼痛加上生活的不便,母亲决心要手术了。第一次住院手术是在七月,我们刚结束考试。去医院的那个早晨,我在小区门口等姑父接母亲下来,我背着一个双肩包,斜挎着一个背包,胸前还背着一个胸包,一只手提着保温桶,一只手提着一个袋子,身背手提的除了几件换洗衣服,有可能用到的必需品,还有准备做饭用到的各种调料(下面已经好长时间没做饭了),就连保温桶里也是塞得满满当当。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更多的可能是行人看着有点奇怪的我),我竟有几分悲壮。虽然我们是奔着手术来的,但术前谈话却让我夜不能寐辗转反侧难以决断。好在手术很顺利,术后第四天母亲按要求下床尝试站立,只要站立没有问题,就意味着手术成功,剩下的就是恢复训练了。那几天一直高温,除了帮侄女照顾母亲,我还得采购、做饭、送饭。医院的伙食其实不算差,母亲也不想让我太辛苦,但大灶上的饭吃一两顿还可以,再多实在难以下咽,何况术后的母亲也需要加强营养。每天我在如蒸笼的厨房做好饭,自己随便吧啦几口就赶紧送饭,炎炎烈日下暑气蒸腾,我却不能停下奔波的脚步,每天奔走于医院家里超市菜市场……没有片刻的空闲,却感觉不到累,母亲下床了,能站立!没有问题!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瞬间,我突然感到累,从未有过的累,累极了!
后记
其实,走到今天,有好多细节我不太愿意再回想,那种种复杂的感受用我贫瘠的语言无法一一描述,能说出来的苦那不叫苦,能用笔描述的痛那不叫痛。这篇文章,开始于父亲去世一周年我心情很压抑的时候,到今天,父亲去世都快三年了,文章仍旧没有写完,不是忙,更多的时候是不愿面对。对于这段经历,我既想铭记又怕回忆,以至于断断续续写到了今天。此刻,我给这篇文章匆匆收个尾,也是想从悲伤中走出来。往事,暂且封存,不再回忆。
但愿,这世间没有病痛!
但愿,子欲养亲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