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鸿林和罗秉书之前就是认识的。不过此刻的饭桌上他们看到对方还是惊讶了一下。唐鸿林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也来了啊。”罗秉书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落座之后，唐鸿林和罗秉书坐在一起。钟莉看见他们讲了几句话，拍了拍罗秉书的手，说：“哟，真是想不到，我们秉书还是认识男人的。我还以为你真不食人间烟火了呢。”
这话瞬间将空气拉下悬崖，远远地什么也看不见了。罗秉书笑了笑，没有回话，又看向唐鸿林，眼里带着歉意，好像刚才的话是从自己嘴里讲出来似的。
饭桌上酒气熏天，男人们讲话带着醉意，装模作样调戏身边的女人。如果不是钟莉非拉着她来，罗秉书断然不会来凑这个热闹。家里新买的几本书读起来都颇有意思，她何必非待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她都看见好几次钟莉将身子往一旁男人身上靠了。
酒席散了的时候，罗秉书终于长舒一口气。钟莉和他们一群人还说找个地方去打打牌，这么早回家了也没事干。罗秉书推辞了几遍，钟莉也无意再留她。唐鸿林被夹裹在人群中，叼着烟，眯缝着眼看见罗秉书离去的背影，也没说再见。
罗秉书回了家就忘了这饭局上有过唐鸿林，钟莉后来提了好几次说找找唐鸿林出来吃饭。罗秉书奇怪，你们要吃你们就吃好了，不用老是叫上我。钟莉嘴角一提，眼睛眯起像只乖巧的兔子，“如果我喜欢唐鸿林，要你陪着干嘛呢。我叫了你，自然是不止一个男人。你圈子也窄，多和我出去接触接触。不要老是当自己是仙女嘛。”罗秉书拗不过钟莉，放下手中的书，说我这都可是为了你啊。你要再找不到男朋友，我可没办法了啊。
钟莉抿一口茶水，保证完成任务！
钟莉喜欢的那男人周念生是唐鸿林的朋友。在罗秉书眼里，周念生和唐鸿林没什么区别，金丝眼镜，一丝不苟的西服，显露肌肉的衬衫，即便赴不太正式的约会，也会在毛衫里套上衬衫。
钟莉和周念生谈话的时候，唐鸿林和罗秉书也不怎么讲话。罗秉书有时候觉得尴尬，抛出几个问题，唐鸿林简短地回答完毕，便不再开口。回家的路上，钟莉眉飞色舞，说有种大事将近的感觉。罗秉书倒是没多大兴奋，只说了句唐鸿林这人真的很奇怪，身上的冷气也开的太足了。钟莉拍了拍秉书的肩，他啊，典型的外冷内热，你不过还没走进他心里罢了。
罗秉书一急，干嘛要走进他心里。
这个问题很快就不再重要了。四个人多聚了几次，常常被晾在一边的两个人没话也开始找话聊了。不过，话题一般都极富争议性，两人讲着讲着就会吵起来，钟莉挥挥手，哭笑不得，“干嘛呀干嘛呀，好好讲话嘛，两个人，真是的，像老夫老妻似的。”
罗秉书总是恶狠狠地说，谁要和他成为老夫老妻。唐鸿林倒是从来不生气，总是笑着将话题接过来：“跟我老夫老妻也不亏嘛，罗小姐。”
这话说得多了，罗秉书回家也开始思考。说亏吗，算算还真是不亏，论长相，唐鸿林到底还是在自己之上的。论家境，也是不如他。算来算去，罗秉书大概只能拿自己比较善良来安慰自己。
可是，为什么要算这些呢？
钟莉不管罗秉书心里在算些什么，她只管开她的玩笑，罗秉书小姐和唐鸿林先生相处得倒还是蛮和谐的嘛。罗秉书将书遮住脸，你呢，好事将近了吗？
钟莉将口红拿开，抹掉画出唇线的一点红色，“那还是不一定的嘛，说不定可在罗小姐后面咯。”罗秉书卷起书轻轻拍了钟莉的肩，罗小姐哪里来的姻缘咯。
说是这样说，罗秉书自己在心里默默盘点，喜欢，不喜欢，喜欢，还是不喜欢？唐鸿林的样子在脑海里远远又近近，仔细回忆好像根本记不起唐鸿林到底是谁，可是一举一动又带着明明白白的痛楚和想念。化妆的时候会想这口红是不是和唐鸿林今天的领带相称，出门的时候会想到底在哪一个街口可以遇见唐鸿林，看书的时候也是字字都看不进了，每一个字都化身为唐鸿林的袖扣，闪烁着变成梦。思念从来都是最痛，抚摸着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聊天记录一页就翻完，可是却又好长，像要一辈子似的，怎么也看不完。
钟莉和周念生越走越近，也不再需要另两人做陪衬。罗秉书掰掰手指，好久没看见唐鸿林了。她有点怕，害怕平平淡淡的自己就这样淹没在唐鸿林的脑海，连点浪花都打不起来。她在家里踱着步子，对着镜子看今天的长裙。不知不觉，连穿衣的风格也变了，衣柜里早已换成端庄的长裙，怎么看都是特意和唐鸿林相配的。她把头上的发带取下，翻看又带上。唐鸿林上次说她很适合配带发带。他说她简直不像这个时代的女人。他说她的这身衣服真的很好看。
她拿起电话问钟莉在哪。钟莉晕乎乎地说在唐鸿林家呢，一群人在这里喝酒，想你不愿来，便没叫你。罗秉书哦了一声，嘱咐她别喝太醉，还是早点回家的好。钟莉答应了便挂掉。空气顿时冷却，屋子像盖上了披风，一点光也透不过，抖啊抖，只抖出大块的风压了下来。罗秉书握着手机，怔怔发呆。
钟莉隔了几天到家里来玩，随口提了一句唐鸿林有了女友。罗秉书倒茶的手一颤，漏下的水珠迅速渗入餐巾，一点茶渍都没有。
这茶太淡了，我再去换一壶。罗秉书在厨房里开着龙头，哗哗水流声震耳欲聋。这轰轰作响的声音，是时间列车的齿轮。她想了想，认识了那么久，要在一起也早该在一起了吧。
她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裙子，她对自己说，啊，也许我根本就没有爱上过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