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看微博热搜,刷到最后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字眼:国际不打小孩日。虽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但是想起孩童时被打的经历,隐约还能感到藤条打在身上那种剧烈的痛感。
活了二十几年,竟是第一次知道,国际上还有这样的节日。回忆遥远的童年,心中不由有些伤感。当年那个被棍棒伺候着的孩子长大了,回忆都带着魔人的獠牙,仿佛棍棒落下身体的每一寸,都还能隐约感觉到疼痛。
那一次,我拉着妈妈的自行车,希望她能给我两毛钱。从家里跟到小卖部门口,我以为我哭着死缠烂打,是可以得到那两毛钱的。可我得来的是我妈停下车来的一顿暴打。我依然记得那句“一个女孩子,要钱买零食,要不要脸啊?你姐姐长这么大都没问我们拿过钱买零食。”从那以后,我再也没主动问他们要过零花钱。当然,他们也没有主动给过。
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能吃糖果、饼干,我羡慕得不得了。特别是夏天的大头冰淇淋,看着别人吃,我都暗暗告诉自己,那不好吃。我也羡慕那些可以跟着父母去打散工(比如拣虾干、刮海蜇皮、割蟹网等等)赚零花钱的孩子,因为他们买零食的钱,大多来自那里。可是,我的父母从不让我们去干这些活,说有空自己学学习都是好的,干那些体力活没什么用,或许是出于另类的爱吧。这是很矛盾的,老苏家的女儿,体力活哪里少干了呢?一家七口的衣服,每天都是一个女儿手洗的,这还没算上提水的功夫呢。满是沙尘的屋子,每天都是女儿扫的啊。洗不干净,扫不干净,也都是要被骂的。在外面帮人干活是糟践,可是在家里干活被骂,也没有幸福多少啊。然而,我们的爸妈说这是一个合格女孩子的必修课,“不学着干家务活,以后是嫁不出去的”。
最近我常常在想,为什么现在的我都不爱哭了,遇到什么大挫折,想哭都哭不出来了。比如被黑心肝弟弟坑骗了二十几万,也只是揪心地睡不着,再也挤不出像小时候那样暴雨式的眼泪了。想当年,我是
秒哭的种子选手。不仅能哭得前俯后仰,还能哭得地动山摇。隔壁家的奶奶,隔几里远,总能闻声来救我。
大概是二年级时候吧,也可能是三年级,在小伙伴中忽然流行起一种水晶胶凉鞋。跟我玩的女孩子都买到了,我也想要有。我跟父母说也想要买一双。但是,他们说我的拖鞋是新的,不给我买。诉求得不到满足,我又哭了,依然无果。那时候,我大概是在酝酿着一场自己找死的报复吧?趁他们去海边干活,我偷溜到厨房拿出了劈柴的刀,一刀把鞋子给砍了,故意放在显眼的走廊里,我想大不了又是一顿打,至少他们是一定会给我买的。
我妈从海边回来,带着海腥味的白色防晒衣和长满黑点的草帽还来不及脱下,一见到那双鞋,怒火中烧,就往死里追打我。逃跑是我的长处,因为被打得多了,必须学会逃。我妈跑到鞋掉了,没追上我。我以后那一天我可以逃过一劫。但是,在我穿过干柴堆,即将跑到隔壁奶奶家时,我妈顺手操起一根竹竿,往我跑的方向扔来,像极了奥运健儿的飞枪比赛,快准狠地落在了我的左脚后跟。这一场猎捕,以我的脚跟受伤宣告了猎人妈妈的胜利。
最近看了一本书叫《外婆的道歉信》。书中有句话我感触很深。外婆对小爱莎说:每个七岁的孩子,都有一个超级英雄。我努力回想,七岁那年,我可曾有过超级英雄。我想了好多天,依然没能想起来,当年的我是不是曾被超级英雄偏爱过。这竟让我无端生出嫉妒之心。我嫉妒那些有超级英雄的孩子,我嫉妒别人有超级英雄的七岁。而我的七岁,在爸爸把我双手双脚提起来悬吊在仙人掌丛上面的时候,等不来超级英雄。我那天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呢?我想不起来了。可是爸爸把我悬吊在仙人掌丛上时,面目狰狞地、愤怒无比地问过我的每一声“怕不怕”,我都记忆犹新。人就这么奇怪,对自己的错,总是选择性忘记,对别人的错,却牢记于心。
大概是去年吧,我跟我妈聊起当年她拿起竹竿扔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我笑着问她当时是不是想弄死我。可笑的是,这芝麻大点事,她早已经忘了。她理直气壮地反问我:“我什么时候那样打过你?”我撩起裤脚给她看那个伤疤,依然勾不起她的任何记忆。原来,自始至终,只有我自己走不出。我这陈年伤疤,竟变得来路不明了。
人们会说我太不阳光吧,这种陈年烂事还记那么久。可是,不是所有不阳光的人一开始就是不阳光的啊。这种大人式的傲慢,大概就是孩子悲剧的源头吧。父母打你,还不是因为你不听话?我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可是,孩子之所以是孩子,不就是因为他们会不听话,会无理取闹吗?你怎么能强行要求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从一而终就知晓大人世界的规则呢?暴力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大人对大人总是这么说。家里大人打大人,人们称之为“家暴”。家里大人打孩子,人们称之为“教育”。
对于那些挥舞藤条、巴掌的就“教育家”们,我们连说“恨”都是离经叛道。我们该与谁和解,才能重新走好这漫长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