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这二十年来我还一直爱着你，你相信吗？”

陈安摇了摇刚要的红方威士忌，低头笑了，没说话。

尽管后来，陈安回忆起那些他们一起度过的日子，还是觉得心里充满了幸福，可过去的，终究是回不来了。

“第三套眼保健操现在开始。轻闭双眼，身体……”

“诶，动作都快点儿！不要耽误下一节上课！”常素贞大嗓门压住广播，站在讲台上大马金刀的指挥着初三〈1〉班最后一次的调座位工作。这位从事教学工作多年的人民教师在安排学生坐座位方面有一份独家秘诀，她总是让大家按上次考试的班级名次来一个一个挑座位，优胜劣汰。没有人认为这不公平。陈安一贯懒散，又不爱一成不变，便选了第一排中间靠右的位置——挨着原来的座儿——屁股往右挪了一下便开始搬书了。

“陈安，帮我接下书。”

“嗯好的！等一下！”她立即手忙脚乱的整理桌子，誊出位置，伸手把对方的书抱了过来。趁着他转头回去搬书的空当，陈安掀开他的书皮，看了眼名字。哦，叫乔北。

待到两人都拾掇完毕坐下来后，陈安用冰凉的手背贴着脸，才慢慢把脸的温度降下来。天知道她为什么不早点收拾抽屉！当乔北帮她把原桌子里的书拿出来时，被带出来掉到地上的赫然是一包芭比粉的七度空间卫生巾。新同桌！还是一个男生啊！陈安啊陈安，你真的蠢翻了！

连着好几天，常素贞早晚自习都没有例行巡逻，上下课也是匆匆来匆匆过。小道消息称，她爸爸的病急剧恶化，怕是快不行了。果然，下一次轮到她的课，来代课的物理老师说，班主任常老师因为私事请了一周的假，她的课将会由各科老师轮流代上。乔北把书叠着放在课桌左上角，摞的高高的，像是给自己盖了一座城。他趴在桌子上吧嗒吧嗒地磕着瓜子，小心翼翼的把瓜子仁拣出来放在垫好的方巾纸上，扭头问陈安：

“昨天你给我听的那首歌歌名是啥来着？”

“《安和桥》，宋冬野的，他的《斑马，斑马》也好听。”陈安偷瞄了眼老师，低下头压低声音说道。

“得嘞！呐，这些剥好了，给你！”

“……好。”陈安顿了几秒，颤儿哆嗦着把那包小小的东西接了过来。从小长到大，除了父母之外，再没有过第二个人亲手为她剥瓜子。她看了眼乔北，乔北温厚的笑着，大大方方的，她的脸却是慢慢的红了，心尖尖儿上好像有什么悄悄钻出了芽。

乔北自顾笑着，嘴巴怎么都合不上。

他也是后来才慢慢发觉，当时的他，一点由头都没有的便想对陈安好。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陈安的呢？他自己也道不清。也许是上课时不经意的手肘碰撞激发了青春期本就旺盛的荷尔蒙，也许是陈安一次次肆无忌惮的笑摇曳了他的心神，也许是在那个暂停的瞬间，女孩发着呆，一下一下用手指戳着嘴唇，而他的注意力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固定在陈安润泽的双唇上，动弹不得分毫……

“过来，给你看样好东西！”刚下课，乔北便急急忙忙地掏出来一张纸，用手盖住有字的那一面，抻平放在了陈安桌子上。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陈安将纸翻转过来，看到上面整齐的写着ABCD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旁边还对应着一些点点杠杠，每个字母对应的都不一样。

“摩斯电码！这是一种用来传递军事机密的代码。我们前两天一起去看的《泰坦尼克号》，船沉之前发出来的呼救信号就这个！”

“哇塞！这么牛逼！”

乔北打了个响指，把他的杯子放到两人面前，“听好了，我拿笔敲一下，代表一点，拿笔按在上面停顿三秒钟，代表一杠。我随便敲敲，你试试看能写出什么来。”

“哒。哒。”

“两个点！”陈安狡黠一笑。

“对！继续，”他又敲，“哒。哒——哒。哒。”

“哒——哒——哒——”

……

陈安一手捏着那张纸一手写下对应的点杠。

乔北急哄哄凑过来，“看出来是什么了吗？”

陈安对着纸一个个写下字母，i，l，o，她已经知道将要写下来的是什么了，顿了下笔，笔锋一转，w……把这几个字母好不容易写完，陈安把两张纸揽进怀里，慢慢伏下身子趴到桌子上，把脸埋进了臂膀。

乔北朝她左肩膀上拍了一下，“问你呢，看出来没有啊，姐姐我真的要急死了！”

“看出来了。”她闷声说道。

“然后呢？”

“那……我们在一起吧。”

一周时间很快结束了，没有人看得出来回归的常素贞到底伤心否难过否，大家都只确定一点——魔鬼训练又要来了。

很快便迎来了中考。

考试过后，陈安心里一直乱糟糟的，等到成绩出来那天，她坐在电脑前盯着那三个数字，心情才终于彻底平定下来。她料定不会是一个令人满意的成绩，但又不知道这种“不好”有多不好。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发消息给乔北，问他考了多少分。乔北立马电话回了过来：

“630分。我妈帮我问过了，能进实验班。你呢？”

“我……这次考的很差劲。北鼻啊，我现在脑子特别乱，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酒吧里充斥着舞动的人与失意的人，暗黄的灯光打在吧台上。乔北扶着酒杯，跟着笑了，“你是不是要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但……算了不说这些，咱儿子最近怎么样？”

“他呀！前两天我还看见他在偷偷摸摸地写情书，也不知道是送给哪个女孩子的，改天我找个机会问问他去。先走啦拜！”

陈安走在空旷的城市上，慢慢的想着，要是那个时候她没跟乔北在一起，又分手，复合，结婚，现在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可不管怎样，过去的终究过去了，那些夏天，那些青春，还有4号线终点的安河桥北，都再也回不了当初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