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本有饮食欲,渴而无所饮,饥而无所食,固然是一种缺乏;人性中本有求知欲而没有科学活动,本有美的嗜好而没有美感的活动,也未始不是一种缺乏。真和美的需要也是人生中的一种饥渴——精神上的饥渴。疾病衰老的身体才没有口腹的饥渴。同理,你遇到一个没有精神上的饥渴的人或民族,你可以断定他的心灵已到了疾病衰老的状态。——朱光潜:《谈美》
《谈美》是朱光潜先生的一本小书,我看的无插图版,总共才一百多页。朱光潜先生以写信的方式,说要和人们来谈谈“美”这件事。在“开场话”里先生写道,中国社会制度之所以如此之糟(本书写于1932年),大半是由于人心太坏,先生认为要“洗刷人心”,一定要从“怡养性情”做起。说实话,读至此处,颇为不屑。社会学的知识体系告诉我想要解决社会问题要从社会结构入手,个人怡养性情?想必朱光潜也只是书斋里的先生罢了。虽不认同但很好奇,“文雅”如何救世?又如何到达“文雅”呢?所以继续看下去。
当看到文章开头的这一段话的时候,深觉先生明晰了自己的一直模模糊糊的执念。当有人问我“读诗词有什么用”的时候,当有人颇具嘲弄的说“为什么要阴阳怪气地读诗”的时候,我不能给出答案。后来听了一个中科院教授的讲座,他说,书,一部分是谋生的,一部分是谋心的。这才明白自己是读了太多谋心的书,但至于何谓“谋心”,亦不可解。看到光潜先生的这段话的时候,突然一切都有了答案:对,就是精神的饥渴!
它和生理的饥渴同样折磨人,不知道大家是否有相同的体验,中考之前,班主任严禁了所有的“闲书”,我偷偷放在寝室枕边一本探轶《红楼梦》的书,每天都要两页,那简直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高考,因为课业压力大,真的几乎一学期没有看任何不应该看的书。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被现实牢牢地束缚住。还记得那个时候对朋友说“高考快结束吧,再不看小说我就要疯了,“饥渴”对于形容那时的状态真的再贴切不过了。之后,高考结束,好像真的看了几天的小说,但是,似乎也没有那种急切的渴望了。
先生在书中说“艺术须与世界人生有距离”,现实的繁琐,功利,人心难测,或者用弗洛伊德的原理来说对“本我”的压抑。所有的这些,都可以在你接近艺术的时候暂时退却。康德说美是无功利的,“功利”代表着现实,代表着实用性,代表着那个做什么事情都必须问个“有没有用”的世界。而,艺术或者叫“美”是带人暂时远离它们。太白有首诗“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这可能就是先生所谓的审美之境,所有的凡俗世界都消失了,在此时此刻,你我而已。所以,审美似乎不能成为一种大众集体活动,就像做梦一样,不能邀请他人参与其中。以先生的说法,这个时刻的人才是最有价值的,不需要任何他人的承认,不需要靠赞扬和肯定来建构自己,确证自身,物与我,怡然自得。
真心推荐,茶余饭后,不妨暂时逃离一会。
以下是原文的部分段落摘录:
悠悠的过去只是一片漆黑的天空,我们所以还能认识出来这漆黑的天空者,全赖思想家和艺术家所散布的几点星光。朋友,让我们珍重这几点星光!让我们也努力散布几点星光去照耀那和过去一般漆黑的未来!
美和实际人生有一个距离,要见出事物本身的美,须把它摆在适当的距离之外去看。
一件本来惹人嫌恶的事情,如果你把它推远一点看,往往可以成为很美的意象。
一切美的事物都有不令人俗的功效。
我们对于一件艺术作品欣赏的浓度愈大,就愈不觉得自己是在欣赏它,愈不觉得所生的感觉是愉快的。
恋爱中的对象是已经艺术化过的自然。
通常所谓“自然美”就是指事物的常态,所谓“自然丑”就是指事物的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