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师喜欢的学生

一个老师喜欢的学生


    “当老师感觉怎么样,我感觉挺神圣的。”我呷了口啤酒笑着问已经师范毕业三年的邻居。

    她颔首微微笑了,说:“没那么严重吧,就是教书育人,不误人子弟嘛,你看我有那么高大吗?”

  “没有,你那叫小巧玲珑,我这才叫高大呢。”我的当钻井工人的邻居挺了下胸,举起了左臂,握紧了拳头,像电视娱乐节目上的明星一样,一答对个弱智题就高兴的有些失态的猛一曲臂用力,还半弯着腿,脸上呈痛苦状的发泄一声“耶”。不过当钻工的邻居没像那些明星傻气的叫一声,他只是让我们看到了他的力量,然而他把我们都逗乐了。

    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我刚从队上请假下山,就碰到了已经从钻井队回家十几天的老邻居了。一块吃了个饭,天还没黑尽,看到街上闲蹓达的人,我说:“国荣,走走。”国荣说:“好,闲遛着谝谝。”

当我们闲步到家属小区的1区大门时,正好碰到了我的女邻居。当时我正准备跨入小门进去,她正准备跨出小门出来,一照面,都先愣了一下,我说:“小妮?”

小妮说:“是你啊。”

我说:“真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是啊。”小妮应着。这时,好大一个身胚挡住了我俩的视线,只听国荣说:“咋了,不进去,是谁啊?”一只脚就跨入了小门,接着一声惊呼:“是你啊!”

小妮笑了一声说:“真是巧啊,今天咱们三个老邻居都凑齐了,真是不容易。”

国荣提议说:“走,一块坐在夜市上喝着、聊着。”

往露天的夜市上走的路上,有个清瘦、戴着眼镜的人总是跟在小妮后面,还听见和小妮小声的叨叨。我和国荣都站住了看了看那人,小妮不好意思的说:“忘介绍了,这是和我一个学校的老师,也是咱石油子弟,我们高中届的,毕业后,都分到一个中学。”

“噢!”我和国荣说:“那就一块坐坐。”那眼镜嘿嘿的笑了两声说:“那好!”

    要了箱啤酒,给小妮要了饮料,都满上后,国荣很有兴致的说:“咱们仨家老邻居可住的有年头了,我记得在那排旧瓦房时,小妮家在中间,我家在右,刚子家在左。住新平房时,又是刚子家在中间,小妮家在左,我家还在右。今天三家老邻居能再会面真是缘啊,来,喝完!“

    小妮端着杯子笑着说:“真不容易,自从你们俩家搬走后,真难得一聚了!”

    我说:“是啊,小妮,咱俩就有四、五年再没见过了,不过,你变化挺大的,不能跟小时候比了。”

  小妮抿了口饮料,合上盖子,笑着说:“是吗,有这么长时间了!”

  国荣挪了下椅子,接着说:“可不,我当兵回来那阵,你怕还没教书。那时的你,学生气太浓了,现在才像回事。”

    小妮说:“那时有些傻气,还是学生嘛,现在我俩都结婚了。”顺手指了指坐在旁边的眼镜,眼镜冲我们勉强的点了点头,我和国荣都“噢”了一声说:“那就一块再喝一个!”,眼镜举起了杯子和我俩碰了一下,国荣说:“那,干!”

    接着,我们又聊到了老师,小妮说,现在的学生可比我们那会皮多了,上课可爱捣乱了,“那你能管住吗?”看到她纤小的身体我有些怀疑的问道,小妮说:“那还不是拉下脸,训呀!”我和国荣都笑了,说不知道女老师一板一眼的训人场面是什么样子的。

    小妮接着说:“不过,说起来那些皮的学生可聪明的很,就是不好好学。说真的,我们倒挺喜欢他们的,其实学生还是最听老师的话了,动不动就是老师说了……”

    小妮说到了她的调皮学生,倒是一下子让我想起了一个同学,我打断小妮的话说:“小妮,你还记得陈小峰吗?”

小妮说:“陈小峰?”

我说:“就是那个特捣蛋但特聪明的那个,咱们一届的,小学跟咱们一个班,初中和你一班的……怎么还没想起来?”,看着不解的小妮我又提醒她说:“从地方上转到石油上来的,混社会的……”

“噢!”小妮把一直搭在太阳穴上,辅助她思考的手指移开说:“是那个只和我上了一年不到的那个,人可机灵了,就是有些坏。初一没上完就去混社会了,是不是后来又和社会上的火并的那个?”

我说对呀,那家伙其实就是个人才,就是不好好学习,不过我们的老师特喜欢他的。

“这就是不注重德的教育的结果!”小妮一针见血的说:“现在学校只重成绩,不重培养人,其实是误人子弟,不负责任的……”

“怎么跟说教似的,聊别的,我小时侯可恨老师了!”国荣听小妮说教育,不耐烦的打断小妮的话,我们听了都笑了。国荣接着问道:“你们俩什么时候结的婚。”

小妮看了看眼镜说:“今年五一!”

我说:“怎么不通知一声,我和国荣好像都在。”

国荣说:“是啊,老邻居了,这喜事怎么说都要帮忙的。”

“不用的,”小妮说:“我俩直接在学校办的,要了间房,很简单的。”

我笑着说:“真是人民园丁,言传身教啊!”大家都笑了起来。

那晚我们没聊到十点就散了,还是那个眼镜来着,不停的说双休最后一天了,要回去备课,明天要早起赶车去学校呢。我和国荣听的都有些烦他了,可小妮一说要走了,我们也只好各自散了。

回到家,打开电视,正好放的是一个黑社会性质的团伙被全盘端的社会调查节目,一下又使我重新想起了我那个混社会的同学——陈小峰。

                    二

    陈小峰家其实离学校很近,他爸就在学校附近的车队上班,然而他却是在地方上的学,直至转校到石油上的学校。

在这里有必要说下我们的父辈们。自从七十年代在我们现在生活的这片土地上发现了石油,我们的父辈们就从五湖四海聚集到了这片土地上。从事着开采的工作,由于工作性质注定要东奔西跑在荒山中、高原上、过野外的生活。作为创业者他们一年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空闲时间,一年中就利用那难得的一点顺路时间,去到县城里里购个物,看个病、修理个头和胡须、吃个馆子,喝个畅快酒,接着在街道上见见世面,然后就趁天黑前往山上赶。实在来不及或事没办完的,才可以在城里住上一晚,享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这种没根的感觉让他们是那么失落和悲伤。所以后来就有了自己的基地,而且把她建在县城里。由于从事的工作不同,有勘测的、有钻井的、有采油的、有集输的、有试压的、有运输的……又由于相同的工作所处的区块不一样,有在陕西的、有在宁夏的、有在甘肃的、有在三省交界的……总之,到最后由于我们父辈们的勤苦使油田的开发不断发展、人员不断壮大,随之也建成了很多基地,有总指挥部的基地、有各二级单位的基地。

人一旦有了根,心里就踏实了,随着基地的建成,也就有了相配套的住房、生活等设施。这时的父辈们乐了,同时也更需享受人间的天伦,他们把自己的妻儿老小都带来了,给基地带来了生气、更带来工作的后盾,他们把基地称作后勤。

随着基地的家属及他们的子女的不断搬来,使基地的人也不断聚集。可同时又面临着新的问题,工人们出远门工作去了,家人需要看病、子女需要上学,一切似乎都成了后顾之忧,于是在基地有了自己的车队、自己的医院、自己的学校,以及自己所需要的全都有了。正是这样,在县城里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群体,有了一个独立的圈子,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群体中,我们把自己称作石油人,把这圈子外的本地人称作地方人。为了区分开我们与本地的不同,我们总是说这是石油上的,那是地方上的,我是石油上的学生,他是地方上的学生,我们在石油上上学,他们在地方上上学。

陈小峰,最初就在地方上上学,也就是县城的一个学校里。那是因为他的母亲就在地方上工作,而他的奶奶家就在县城关小学附近,所以就近上了学。可以说从小他就不和我们这些石油子弟们一块生活、一块学习,简单的说就是不是我们这圈子里的人。他面对的是地方社会的各种各样的人,他接触的是一个大社会群体,以至于他刚转入我们班时,我一眼就认出这是地方上的学生,这是一种直觉。在石油上上学的都是石油子弟,不像社会上的人那般复杂,而且大伙的父母都是常在一起上班的,非常熟悉。在一起玩都透着一种友好和谐的气氛,不会使坏,或者说根本没有坏心眼,是一脸的真诚、友善,尤其是我们还在稚气未脱的小学。然而当班主任文老师在上早读课时把陈小峰领进教室时,我就觉得他是一脸的邪气,那五官上有着地方上学生所特有的特征,贼溜溜的眼睛和那谁也瞧不起的鼻子,高挺而傲气。

不久,大家就听到了很多消息。他,陈小峰,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在地方上就打架出了名,小偷小摸不断,最后在城关中学拜了个大哥。听说那大哥是中学的一个帮会头头,也是社会上的混混,厉害着呢!牙子小声对放了学后聚在他周围的我们,神秘的说。

“啊!难怪我一看到他就不顺眼。”我嘟囔着。

“就是的,我也听说了,他爸不是在车队嘛,和我爸一个单位的。我爸说就是因为他爸怕他在地方上学坏,就赶紧把他转到石油上来的。”一旁有人插嘴道。

牙子吸了下鼻子,身子向后仰了仰说:“这下咱们班可又热闹了!”

“是吗?”大伙有些惊诧。

“好了,牙子!走回!”坐在教室另一角的唐军,边收拾着书本边对这边的牙子说。

“好!”牙子站了起来,又对我们说:“我不和你们谝了,那大家看着吧。”接着顺手从桌兜里取出了书包,挎在肩上,对唐军说:“走吧!”

唐军这时也走过来,笑着说:“你又胡说啥呢?”

牙子跟在后面说:“不是吗?”

其实牙子说的真没错,不到半学期,班上可真热闹了,主角之一就有唐军。

                  三

陈小峰是在上课不到一星期,就充分展露了他的聪明和出众,一下就博得了主课两个老师的欢心,也同时招来了大家的嫉妒。

语文课上,班主任文老师讲到了一个新词,讲解了意思后,让大家造句,他立刻举起了手,文老师眼睛一亮。陈小峰回答的非常流利和准确,因为文老师脱口出来一个“好”字,我们知道回答得非常精彩,再接着的几个同学的回答,文老师再也没有这么高兴过。

数学课上,张老师说今天上应用题课,在讲解了半节范例后,张老师开始出题,让大家做。前两道很简单,只需略微变动一下套用范例,大家很快做了出来,张老师很高兴,说:“那好,我再给同学们出一道题。”题刚一出来,大家都有些愣,好像跟范例没一点相同之处,接着才趴在桌上演算起来。过了五、六分钟,没一人举手发言,张老师看了看大家,说:“怎么?换了种方式,就不会做了?要多动脑筋,把以前学的结合在一起。”

过了一阵看大家还都没人做出来,就拿着教棍指着黑板说:“这个题呀……”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张老师的话:“老师!是5个!”只见陈小峰左手举得老高,右手拿着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张老师就回过了头,看了看陈小峰,问:“你是新来的?”陈小峰放下了左手说:“是,刚转来的。”

“那好,你把计算过程给同学们在黑板上写一下。”张老师的口气让我们感觉到陈小峰似乎是做对了。陈小峰拿着演算本很快上了讲台,刷刷的写了起来,教室一片安静。当陈小峰回到座位后,大家都没从陈小峰的计算过程中醒悟过来。

张老师走上了讲台,望着大家,神秘的说:“这位同学做得是不是正确的。”一阵沉默后,间断的听到了几声“噢!”的恍然大悟的声音,那是从几个学习好的同学处发出的。张老师笑着对大家说:“这道题正确答案就是5个!”

大家惊奇了,目光都投向了陈小峰,只见陈小峰歪着嘴笑着晃着脑袋,右手的两个指头得意的捏了下鼻尖,并伴着一声吸气的声音,可牛了!

接着,张老师就把陈小峰的计算过程从头到尾分析讲解了一下,刚讲完,下课铃声就响了,张老师把粉笔头扔到了粉笔盒里,说:“好,同学们,听明白了没有?”

大家异口同声的说:“明白了!”

张老师笑着说:“那好,今天的课就上到这。”正要拿了教案走时,突然指着陈小峰问道:“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陈小峰!”陈小峰得意的答道,张老师“嗯”了一声,走到讲台边上说:“好,下课!”

“起立!”女班长一声令下,教室哗啦一阵凳子嘈杂声……

    和小妮一样,我们的这两门主课的老师都是女的,可以看出她们很喜欢这个聪明而又捣蛋的学生。虽然他的使坏是在上了一段时间学时才表现出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喜欢并不等于信任,尤其是女老师。要不,在小学时,我们的班长都是女的,男生只是个副的,这种现状直到上中学时,才有所改观。

                      四

    陈小峰最初的捣,只在课堂上,当然是两门课除外。副课上他不是把这个人的文具盒拿过来翻翻,就是把这个女生的头发拨弄一下。同桌的同学都烦他,就把学习用品挪的远远的,椅子分的开开的,可他倒是得得寸进尺,把手伸的长长的,椅子也挪的近近的。邻桌的同学碍着上课,都气得不想惹他。可他却在讲台上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字的空档,硬从别人手里把用品往过抢,那同学不肯,双方就争抢。弄出的声音使得老师猛一回头,陈小峰那可叫眼疾手快,手一松,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身板挺的板直,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老师当然看出来,只是不点名的说:“有些同学注意点啊!”,并用眼睛瞪他一眼,可他却无所谓。

当然,也有的同学受不了,就举手告老师。一次,他发现和他隔一个过道的前排同学的抽屉里有个玩具,就小声叫那女同学的名字,可那女同学理也不理他。他可急了,乘老师刚转身的时间,“嗖”的从座位上窜出来,跑到那女同学桌兜跟前,手一探,又很快缩回到自己座位上,但两腿还未来得及收回到桌下,搁在了过道上。这时老师转过来,看见后对陈小峰喝道:“把腿放出来干什么,放回去!”

陈小峰老实巴的把腿放回去,可低着的头却乐了,这一节课可有的玩了。原以为那女同学会生气,但陈小峰没想到女同学竟举起手说:“老师!”

老师停下了讲课,问:“什么事?”

女同学站起来并指着陈小峰说:“老师,他下座位偷我抽屉里的东西!”

老师听了,一下严肃起来,斥道:“陈小峰!太不像话了!把东西还给别人!过来!站到讲台边上来!”陈小峰只好低着头站到前面……

    这件事很快就反馈到班主任文老师那去了,大家都想着文老师要狠狠的训他一顿。可谁知下午上自习,文老师来了,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就过去了,让大家都非常失望,觉着文老师偏袒陈小峰。

不仅如此,本来非常严格的课堂纪律,在文老师课堂上也显得些许宽松了。以前上早读迟到,不仅要罚站,还要写检查,上语文课的早读还少不了点名。自打陈小峰来到我们班一个月以来,他就有近20天迟到。从一开始文老师就显示出了她的宽容,那天早读都上了5分钟了,陈小峰的桌上还是覆盖着那由于刚打扫完卫生所落的灰尘。文老师很早就来了,教室转了好几圈,也在陈小峰的桌前停顿了好几次,最后一次还用手指在桌上一划,留下两道威严的指痕。

恰在此时,门口一个人鬼头鬼脑的抓着门框向里偷望。

“陈小峰!”眼尖的文老师一声厉喝:“进来!”,同学们吓的停止了读书,教室一下安静了。只听得文老师“噔、噔”的高跟鞋的声音来到了门口。

    “迟到多长时间了?”文老师大声说道。

    陈小峰站在门外耷拉着个头,不吭声,文老师手背在后面又问道:“为什么迟到?”

    陈小峰捏了下鼻尖,轻吸了一下小声说:“睡过头了。”

“睡过头了?”文老师哼了一声说:“那你还知道上学呢,怎么不再多睡会儿?早读还没下呢。好,你现在就站在门口睡着,直到上第一节课。”

说完又面向大家:“继续早读!”接着走出了教室。

    上第二节语文课时,文老师又点了陈小峰的名,并让他在下午放学前把检查交上来。陈小峰的检查是交上来了,可他却好像有恃无恐起来了,因为在第二天的语文课上,文老师竟表扬起陈小峰了。

    “看看人家的检查,叙述经过清楚,认识错误端正,很深刻!写得很有诚意,在这里我们要提出表扬。再看看你们有些人平时写的检查,就只有一页纸,简单、潦草,哪像个检查?敷衍我呢!平常我都不好说的,丢人哪,还不如三年级的小同学写的作文好。你们怎么做别人的大哥哥、大姐姐的,嗯?”文老师说完,班上的同学都低着头,不敢吭声。这时我看到那同样低头但还一脸怪笑的陈小峰,真有些想不明白了,文老师这还是第一次表扬一个同学的检查呢?

也许是文老师也想给自己留点面子,在陈小峰按时上课不到一星期后,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几乎天天迟到,可带来的惩罚也从一节早读课,变为半节,检查也由一天一检查变成了口头检查。

这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由起初的埋怨老师偏心改成为对陈小峰的模仿。上早读也敢迟到了,下午自习也敢交头接耳说话了,下座位也敢偷偷出教室遛一圈再回来了。尤其是陈小峰面对老师的批评,那无所谓的捏下鼻尖,并带着似鼻炎一样的吸气声的经典动作,一时盛行。大家在玩耍时占了便宜,得到老师的表扬,乒乓球打赢对手时,无不都如此表现一般,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这种流行的动作,以至于有些不讲卫生的同学,用不干净的手指捏鼻尖捏出了个酒糟鼻,一鼻头的细菌,惹得大家都笑他是马戏团里的小丑。

                    五

陈小峰是那种能很快适应新环境的学生,没多久,就和班上的同学熟悉了。但有一点,大家都很讨厌他,不喜欢和他在一起,因为他总是爱捉弄人。

上课时,认真听讲的同学总是会被莫名其妙的弹弓或粉笔头打中,然后就会因上课不认真听讲、东张西望被老师点名批评。有时,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时,他会故意向周围的同学借学习用具或主动找你说话。当你准备回应他时,他则会装做什么也不知道,认真的看着黑板听课的样子,而此时的你,却完全暴露在已转过身的老师的“厉眼”下,“干什么呢?上课不准递东西,不知道吗?”或“不准交头接耳,小声说话到外面去!”这些没来头的训斥,别提让人有多委屈,而他却偷偷的朝你坏笑。

更过分的是,陈小峰还常拿人的名字来取笑。我们班上有个叫胡小宝的同学,在他的后排坐着,他就说别人的名字俗,说:“看看你这名字,小宝、小宝,小小的宝贝!多不雅啊,还忒俗!你想想啊,对,现在你还小,的确很小,才上小学六年级。但你想啊,你是要长大的,还要工作,还要有儿子,那时你都成叔叔了,再让和你儿子一样大的小孩叫你名字,小宝,小宝,嘿!那可真叫个丢人呢,是不是?”问的胡小宝一头雾水、支支吾吾、若有所思、眉头紧锁,陈小峰则拍了拍胡小宝的肩,接着说:“所以我说你这名字太难听,你看,你又长了个娃娃脸,又不太爱说话,人又老实,加上这名,真是把你越看越小,始终长不大,你可不想长不大吧?”

胡小宝点点头。

“对啦!谁不愿意自己长大,是吧,小宝?”

陈小峰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自己的头又说道:“看看,我又顺口叫小宝了不是。知道的,说我是在叫同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叫我儿子呢,看,多丢人哪?”胡小宝憨憨的点了点头,都没感觉到在占自己便宜,陈小峰则紧追不舍的说:“所以,我说胡小宝呀,你应该改个名字,不能叫小宝了。名字也不要太复杂,改动也不要太多,就把小字改成叫大,大宝、大宝,胡大宝!听听,这多像个男娃的名字,男子汉的很!”

憨厚老实的胡小宝让我们没想到的是竟然默认了大宝,在当天的新作业本上,真让写得一手好字的陈小峰帮他写上了“胡大宝”这三个字!其结果当然是悲惨的,回家不仅挨了顿骂,老师在课堂上还点名批评:“名字岂能是乱改的?”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胡小宝这下可真叫丢人了。

脏话连篇,是陈小峰从地方上学来的不良习气之一。国骂,根本不能满足他那嘴头的过瘾,“你妈屄”、“躁你妈”、“球巴子“、“放你妈的拐弯屁”、“你妈板子”…….等等之类的肮脏而怪癖的话,在学校里以前根本听不到,现在对他来说竟成了口头禅,粗鄙脏话让大家极其厌恶,而他却洋洋得意,更加运用自如、酣畅淋漓了,近似于无耻了。被骂的人当然会被惹恼的,当然少不了冲突的发生,但刚开始的战斗很快被拉开。

双方也仅扎了个势,口中振振有词的互叫着:“咋了!”

“你咋了?”。

“咦!你小子狂啥呢!”。

“老子就狂了!你上来把老子打一下”。

“老子还真要打呢!”,说着双方都会扛着拦他们的人往前冲,拦架的人也会一起加力扛回去他们。不住的还劝道:“算了、算了,啥事嘛,不至于打架吧”,“都是同班同学别打了!”......

双方就会用被架空着的无力的一只手臂,伸出手指着对方较劲:“老子饶不了你!”

“谁怕谁啊?”

“你小子欠揍!”

“来啊,我拳头吃醋的!”……

诸如此类的话,直至一个隔在教室里,一个挡在门外面而静悄悄的平息无事。但之间的怨气并未消失,而是越来越深,最主要的是陈小峰惹得人是越来越多,看不惯他的人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也都在等待一个机会。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让陈小峰有所收敛,至少那不堪入耳的话少说了,只是多了几句“他妈的!”,同时也让我们又更进一步了解到他的家庭。那是下午自习课,他和何勇在一块又谋着把谁捉弄一下。下了座位这遛遛,那转转,来到了王路国的座位旁站住。只见他紧闭双唇,鼓着腮帮子,双眼圆睁,僵持一阵后,身子猛的一颤后,长吁一声,露出一脸的轻松态。忽然他的脸又紧绷起来,右手顺手摸向身后,似要抓住什么,接着猛的收起右手,伸向趴在桌上正写作业的王路国的嘴前,大叫一声:“哈!手抓屁!”

说完,和何勇拔腿就跑向教室后面,大笑着问王路国:“怎么样?臭吧!我这叫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哈哈!”。这下可把王路国惹急了,蹭得站了起来,满脸怒气的大喝一声:“别欺人太甚!惹急了,别怪我不客气!”接着便是同以往的争执一样,推推搡搡的没完没了。但真正让王路国不语且趴在桌上默默流泪的原因,却是因为陈小峰骂的一句话:“我日你妈!躁你妈!”

可能连陈小峰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难道是王路国这人太怂,受不了气,委屈的哭了,真还叫个男人!可又不像,为什么刚才与我又那么横,这可把陈小峰愣在那了,说道:“咋了吗?玩不起?看你这怂样!……”陈小峰正喋喋不休时,一旁的何勇拉了拉陈小峰,劝道:“好了,别说了!”

“咋了?”陈小峰仍不依不饶。

何勇则把陈小峰推回到了座位,小声的说道:“你呀,有些情况不知道。我给你说吧,你刚才的一句话把人给骂哭了。”

陈小峰一仰头说:“我?一句话?他妈的,我平常不都这样,也不甚于像他这样的怂!”

何勇耐心的劝说:“行了,别说了,听我把话说完嘛。王路国他妈得什么肺癌死了不到半年!”

陈小峰一下张大了嘴,回头看了看趴在桌上的王路国,愣愣的又看着何勇说:“那我刚才骂了他……”

“是啊!”何勇终于看到陈小峰的醒悟了,说:“我看,你还是过去给人赔个不是。”陈小峰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王路国跟前,轻轻的拍了拍王路国的肩头,说:“真对不起啊,王路国。我不对,我不知道这事,请你原谅!”王路国仍趴在桌上,并不理会,可陈小峰仍是那么耐心的站着……

    说实话,这冲突的结果,使大家都想不到的。但大家更想不到的是,他也是一个失去母爱多年的孩子,这我们是从何勇那听来的,因为他爸和陈小峰他爸在同一单位上班。

                        六

在陈小峰六、七岁那年,他妈就去世了,得什么病说不清楚,但家庭的不和睦却是加重了病情的恶化。

陈小峰他爸和他妈是在石油单位在地方上建基地那个时期结合的,那时石油的创业者被视为外来户,加上其工作性质在野外干又苦又累又脏的活,常年在外不招家,曾被看做是最不好的工作之一。

“有女莫嫁石油郎!”当年的流行语反映出当时石油人的境地。

在野外多年工作仍未找到媳妇的陈小峰他爸,终于在好心人的介绍下,认识了在县医院工作的陈小峰他妈,并很快结婚了。婚后的陈小峰他爸非常珍惜这得之不易的婚姻,可陈小峰他妈却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了。在家里更是高人一等,动辙就发脾气,摔东西,气指颐使,陈小峰他爸则强忍住怒气,但也使自己更压抑和抑郁。不久在野外学会了喝酒,且酒量不断见涨,后来则酗酒成命。

    默默奉献的石油人通过自己多年的艰苦努力,终于从最初的创业逐步发展状大起来,油层的不断发现,石油的不断开采,使石油工业进入到了发展阶段。逐步的自动化、机械化,使工人们从繁重的人力劳动中解脱出来,与此同时石油人的腰包也鼓了起来,地位也提高了,说话也硬朗了,又没几年功夫,石油单位的经济效益成倍翻番,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陈小峰他爸此时也有了很大变化,他不再沉默,而是歇斯底里的叫喊着:“谁说我不行!谁说我不行!”他开始变得脾气暴躁,没来由的发怒。与老婆吵架更是家常便饭,他敢摔这砸那了,甚至到最后也敢打老婆了,尤其是在酗酒后。他成了名副其实的酒鬼,多年的怨气、压抑在酒精的挥发下彻底得到释放、爆发……

  一个家庭顷刻之间就要这样垮了,陈小峰他妈提出了离婚,可是在那个思想不是很开放的年代,陈小峰他爸死活不同意,认为那是不光彩的,丢人哪!他反而是对这个家庭变本加厉起来。无奈之下,陈小峰他妈就带着从小笼罩在家庭阴影下的陈小峰,来到了娘家,那时的陈小峰正好到了上学的年龄,而外婆家离县城关小学很近,所以就近上了学,也就是我们说的地方上的学校。没过几年,他妈就病逝了,他那个爸却并不想把陈小峰接回来。生活无规律的他爸觉着,这几年光带着个小儿子就已经疲惫不堪了,再回来个大儿子,更是拖累,还不如把他仍留在他外婆家,按月送点钱了事。直至在陈小峰上六年级时,外婆过世了,才把陈小峰接回到身边,也算是一家团聚了。但是在陈小峰的心里却是那样的恨他父亲,那样的想念他的母亲。那份母爱使他铭记在心,尤其是在他因顶撞父亲被打骂时,更觉那份母爱的珍贵,所以在那天他可以体会到王路国失去母爱的感受,从而也就有了那天不同寻常的举动。

自那以后,我们突然发现他的口头禅少了,虽然偶尔习惯的会冒出一句。不管怎么说,他确实在变,这与其说是王路国使他发生了变化,还不如说是母爱重新又焕起了他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在失去母爱的那几年里,也是陈小峰变化很快的几年。相对石油上的学校,地方上的学校那真叫大杂烩,是真正的面向社会了。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包罗万象的各类人的子女聚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热闹的场所,也是一个混乱的场所。当然这是相对我们这些,只在石油上的学校上学的来说的,因为我们的父母同在一个单位,我们的同学也就是我们院子里的小朋友。

说地方上的学校复杂,是指那拉帮结伙的帮派,就连小学也不例外。每个年级、每个班都有个头,都有自己的拥趸者,对于小学生来说,组成一伙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怕被人欺负。自己人有一个被打,立即还之于颜色,但也有不是对手的。可是这每一伙都有自己的后台,那就是中学里的帮会,所以他们会请来“大哥”们来收拾自己的对头。当中学里的大哥们互相争斗,自己吃亏时,大哥们会请来他们真正的杀手锏——社会上的混混,由他们再来一决雌雄,谁的靠山在社会上混的势力大,那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当然,像这种逐步升级的火并不是多见的,因为每个大哥都是有自知之明的,权衡利弊和自己的实力不会无休无止,但也不会忍气吞声,他们会去结交更有势力的混混,以图雪耻。要结交大哥,那就要上贡,没有平白无故为你出头的人,这就需要有自己的收益。那些在社会上的混混各种路子当然多了,对于在学校里的小团伙,他们只有从自个家里“拿钱”了,确切的说“偷”的成分很大。所以在学校里的帮会最喜欢吸收那些家里富裕的学生,而且也学着他们的社会上的大哥一样,欺负一些软弱的学生,并向他们索取保护费。有时他们甚至会做出违法乱纪的事,偷工厂的设备、铜、铁等去卖钱,抢黑夜里无防备的行人,做的甚至有时比社会上的混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可小视。这些行径彻底改变了他们当初只为自保和一块玩耍的初衷,但好像又不得不如此似的。

    小学生也不能说他们还是那么单纯了,有小帮会的地方就有欺弱、欺生、索钱的事。不过小学生更多的是索物、索食而已,毕竟他们还小。

    不管怎么说,在地方上校风非常不正,真是谁人名下无小弟,谁人上面无人照(关照),否则你这个学上的可真叫困难。即使有不爱惹事、老实的学生,胆小怕事的女生,在上学、放学时,也不忘记多和自己住在一院子里或附近的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走在一起。

    在刚到地方上上学时,陈小峰似乎就已经感觉到那种气氛,他尽量保护着自己,少惹事,早回家,而且母亲也常不断的给他提醒着。可是,在上了一个月后,当大家都知道他爸原来是石油上的工人时,就有班里的小头头来威胁他了。

“听说你是石油上的,家里挺有钱吧?给兄弟几个买糖钱。”一次在课间操时,小头头带着他的几个小兄弟,挡住了正要走出教室的陈小峰,陈小峰斜着眼瞅了下,埋着头绕着走,小头头挪了下身子,伸手又挡住道:“怎么?我说话没听见吗?”

陈小峰说:“我要去操场。”

“可以啊,给几个糖钱,我知道你们石油上现在有钱。”小头头说。

“可我没有!”陈小峰提高了嗓门。

“屁!你老实点,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小头头有些生气的说。

“你想怎么样?”陈小峰说。

“你还挺歪!兄弟几个搜他身!”小头头对他的小兄弟们发了令。

“你敢……”陈小峰正说着,一个人就冲了上来,趁那人还未出手,陈小峰先一拳打在了那人的鼻子上。那人“哎哟”一声,捂着鼻子,一抬手,发现流血了,叫道:“你小子敢打我!”

小头头一看遇到横的了,喊了一声“上!”,一脚飞踹把陈小峰踢的向后倒退着靠在了桌子上,接着几个人一下冲过来,把立足未稳的陈小峰按倒在地,脸上掴了好几拳。虽然陈小峰极力反抗,终是寡不敌众被人骑在身上,无法动弹。直至课间操完了,同学们都快回教室了,小头头才饶了他,并警告他:“不准告老师!否则没你好果子吃!”说完一伙人就各自回到座位了,陈小峰则慢慢爬了起来,并摸了摸额头上被打的青紫的包,“嘶”了一声,咬着牙回到了座位上。

不一会上课铃声响了,是班主任的课。班主任一上课首先让大家把昨天的生字一起读三遍,自己则拿着课本,边读边绕着过道踱着步。当走到陈小峰跟前时,发现陈小峰没出声,而且手还捂着自己的额头,就严厉的说道:“陈小峰!站起来!”

大家一下停止了读书,都看着陈小峰。陈小峰慢慢站了起来,可手仍放在额头上,班主任训道:“为什么读书不出声,手摸着额头,睡觉了吗?现在还摸呢,把手放下来!”

陈小峰磨蹭着,班主任大声道:“放下来!”

陈小峰慢慢放下了手,这下班主任愣住了,语气转缓的说:“头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和人打架了,看你这背上还这么多土。”

陈小峰抬起了头,慢慢的把目光移到了小头头座位的方向,此时心里最紧张的恐怕莫过于那个小头头了。当他一碰到陈小峰的目光,立即身子坐正了。这一切当然逃不过班主任的眼睛,慢慢走到讲台前,指着那个小头头说:“你!站起来,是不是你又欺负新同学了?”

小头头慌慌张张的摇着头说:“没,没有,我一下课就去做课间操了,上课铃声响了,才回来。一直和他们几个在一起,不信你问他们。”小头头顺势指了指坐在他身边的几个小兄弟。

班主任一看就知道他在说谎,但又没证据,就问陈小峰:“你说,怎么回事?”

陈小峰支吾了半天,看了看小头头,又看了看班主任说:“老师,没人打我,下课往出走时,我不小心撞在门框上了。”一句话,打破了空气的沉闷,同学们好像都一下得到了放松,全坐正了身子看向一班主任。

班主任想说想问什么,好像又忍住了,只说道:“好了,继续读生字!”于是教室里又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此时的小头头则朝向满脸愁容的陈小峰望了一眼,满意的笑了。

这一笑,是有诚意的,至少他得到了小头头的赏识。下课后,小头头走过来拍了拍陈小峰的肩头,并用手狠狠的捏了一下说:“小子,够意思!”

陈小峰“哼”了一声,用手拨开了肩头的手。

小头头则笑着说:“不错,是个硬骨头,怎么样?跟我一起混?我照着你,这个年级没人敢欺负你!啊?怎么样?”

陈小峰圆瞪着双眼配合着紧闭的嘴,一扭头朝向窗外,小头头“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我喜欢!”接着就带着他的小弟兄们走开了。

其实,在陈小峰的心里还是很想跟着混的,但好强的他不肯低头,倒是小头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次下午放学,小头头把陈小峰叫住,说要请陈小峰吃冰棍,陈小峰开始不要,是小头头的小弟兄硬塞到他手里的,小头头边吃边劝他说:“好兄弟,跟我混,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陈小峰低着头吮着冰棍不作声,似乎是默认了,小头头一看,就一拉肩头陈小峰说:“好了,今个起你就和我们在一起了,走,现在咱们混溜到电影院里看电影去!”还没等陈小峰反应过来,小头头一帮小兄弟就哄推着他去了电影院。

最初陈小峰的想法可能也只是有个朋友玩而已,在接着的几年里,也只是上学和小头头他们在一起玩,一放学就早早回家,不去参与他的哥们们放学之后的事,这应该说也是他母亲的功劳。他母亲从小就希望他好好读书,将来要有出息,对他是寄予了厚望的,在有限的生命里,付出了所有的爱。回到家后,除了辅导他学习外,还要给他“加餐”,一天要练多少字了,要做多少道题啊,要背一首唐诗啦,看一篇课外读物啊……总之从小就学到了比他同年龄段的孩子多得多的知识。

当得知他在和班上的小帮会中的人玩时,他母亲生气的打了他,之后又搂着他流泪了,他也紧抱着母亲哭了……自那之后,他渐渐的与小头头他们疏远了,听妈妈的话,很少出门,不去惹事。可是那颗躁动的心从来就没平息过,多少次都忍不住跑去和小头头他们去玩,多少次又都被母亲抓了回去。他是多么渴望外面的世界,不安分的心让他备受煎熬。

如果说陈小峰忍受住了这段不安分的日子,那么他肯定会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的,不会像后来竟走上混社会的道上。关键是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他母亲去世了。

当把一个人束缚太多,他就会对自由有一种强烈的渴望,一旦得到自由后,他会那么的放纵,无拘无束。似要补回他那没有自由的时光,充分享受每一天、每一刻的自由,近乎忘乎所以,而陈小峰就是这样。应当承认他是还是个孩子,有好奇心、有爱玩的心、有自由的心,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个安生的人。他躁动不安,他好强争胜,要不是他母亲的严厉管教,他何至于在四年级时才混出名。

母亲去世后,陈小峰仍在外婆家住着,他爸还是定期把生活费给带来,顺便看他一下就匆忙走了。可本来就年弱多病的外婆,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学习,此时的他一下得到了解放。那种压抑后的释放,使他似脱缰野马、尽情驰骋,去投入到他母亲百般阻挠不让他进的那个神秘世界中去,他渴望去了解那个难以琢磨的地方。

很快,陈小峰与小头头他们走的更近了,也常参与他们的活动了。由于自己的聪明,小头头很欣赏他,他也很快在他们年级有了名气。也是在那时,他学会了抽烟、小偷小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也就是在那时,他也知道了向低年级学生威逼、利诱的索要钱和物,也知道偷工厂的铜、铁可以卖钱的门路,他觉得他的世界被真正打开了……

陈小峰是以打架有胆、够狠而在小学有的名,并被社会上的混混收为小弟的。那天上午早已养成欺负小同学的他又拉住个二年级的学生,要别人脖子上挂的电子表。那时的小学生带着表那叫稀罕,还挺时髦,在人面前晃晃,得意劲啊甭提了。就因为那小学生在那卖排,惹上了陈小峰的眼,陈小峰问要,小学生当然不给了,陈小峰看要不来,就威胁着动起了手。一把就扯下来那表,小学生气的哭,他则把人一把推开,装作没事人一样往教室走去。

正在这时,那小学生的哥挡住了他的去路,身边还带了两个人。原来正在陈小峰要表时,和那个学生玩得好的一个同学就偷偷跑到中学,把正上初中的那个小学生的哥叫来了。由于城关中学和城关小学只隔了一堵墙,所以不一会那学生他哥就过来了。一看那个头,陈小峰自己先矮了半头,被别人强行要回了表不说,还挨了两巴掌。一脚被踹倒在地上,他还要反抗,被同班的小头头拉住了,临走时,那几个中学生还恐吓道:“小心着!”

当着那些小学生的面,陈小峰感到脸上无光,说要报仇,小头头说:“你别冲动,得慢慢来,你看刚才你还要往上冲,欠揍啊!你不是他们的个儿,咱们都不是。这么吧,中午放学后我去找我的几个大哥,要不就下午放学吧,让把那几个中学生收拾一顿!啊呀,你真是的,别急,有的是机会,啊,是吧?”

可是陈小峰真是急了,他咽不下这口气,一上午时间,都想着怎么对付那几个中学生。中午放学,他就急急的走出教室,到校园施工地上转了一圈,就躲到校门口的门房后。正是放学时候,学生们都涌着往校门走,谁也不会注意到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学生。忽然陈小峰眼前一亮,向后躲了躲,摸了摸书包,嘴里喘着粗气。等了一会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从书包中取出块砖头,朝一个大个子后脑勺扔去。由于准备充分,且距离又近,砖头实实砸在那大个子的后脖颈上。在大个子“啊”的叫的时侯,一个小个子一闪,穿入人群,人群一阵骚动,大个子捂着脖颈,骂了声:“躁你妈板子!”返身就追,但挤挤攘攘向外走的人群,明显阻挡了他的庞大身躯,等到他叫骂着冲出人群后,早已不见了打他人的踪影。

“是陈小峰!”紧随而来的一个小学生站在大个子后面说:“哥!就是上午抢我表那个!”大个子个咬着牙说:“这个碎怂,老子踏死你!”

原来,陈小峰被打后,就想着怎么复仇,突然想起临走时,那小学生他哥对他弟说:“中午放学等着我,我来接你一块走!”,就一下想到了点子。一放学就跑去工地上,捡了几块小砖头装入书包,然后来到校门口等着。乘着放学人多拥挤和那小学生及他哥没防备,来了个突然袭击,而且一击中的,成功逃脱。此时的陈小峰为自己出了口恶气畅快的不得了,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让人给认了出来啊!

被人堵在教室墙角,拳打脚踢、鼻青脸肿、血流满面,当然是躲不过的,也是应该的,就差弄折一条胳膊了。幸亏小头头及时叫来了班主任,否则不定打成个什么样了。不过,事后陈小峰却长了一智,必须要找个靠山,而且要势力大的,他就找小头头说去,小头头说:“在中学帮派倒是有,分了好几帮呢,像我大哥就是其中一个小帮派的头。但真正有实力的只有两派,一派就是打你那个中学生所在帮派,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帮你出气的原因。不是我不把你当哥们,实在是我的大哥无能为力啊,你知道了吧。”

陈小峰点了点头说:“那派我是不会去找的,还有一个呢?”

小头头说:“另一派之所以厉害,最关键的是他们真正的头是社会上的地痞、混混。知道吧,什么样的人都有,收了小弟,专门在学校收保护费,做学生的大哥,真是谁也不敢惹的主。”

陈小峰问道:“那他们怎么不把你刚才说的那一派给收拾了。”

小头头说:“说你不懂了吧,那社会上的混混路子多的很,是做大事的,怎么会看上学校这几个保护费?觉得没意思,只是想扩大一下影响而已,才不想介入太深呢。不过,倒是给了那一派机会,他们的头是个高二的学生,叫什么冯春风的,人长得就挺凶,听说心更狠。拉拢了好多人,还想拉拢其他几个小帮派的入伙呢,说要组成个学生帮,专门与社会上的混混对抗…..”

“那他是找死!”陈小峰打断话说道:“我看他们迟早完蛋!哎,你说,咱们投靠社会上那帮吧!”

小头头愣了一下,睁着眼说:“真的?”

“真的!”陈小峰肯定的说。

小头头说:“我可听说社会上的混混心可歹毒的很!而且是个无底洞!”

陈小峰大声反驳说:“难道你让我和打我的人在一起混吗?”

小头头一脸凝重的说:“我说,陈小峰,这件事还就这么算了吧,可不要卷入到社会上,我奉劝你一句,那里黑着呢!”说完就转身走了,陈小峰“哼”的一声,扭过了头嘟囔道:“胆小鬼!”

加入到社会上的那一中学帮派,陈小峰是自己找到的他们的大哥,他苦苦哀求,讲了自己的委屈。起初人家一看是小学生,根本没放在眼里,只是纠缠的次数多了,有些烦了,就随口应了下来,可陈小峰觉得有了主心骨,当即拿出一包香烟奉献给大哥。那大哥一看,乐了,指着陈小峰说:“嘿,小家伙,有意思!”。

在随后一段时间里,陈小峰每天就缠着大哥,说要跟着,还有三天两头的送上包香烟。日子久了,大哥对他有了印象,但看他实在太小,又不想收他,可没完没了的缠着,太烦人了,想干脆就收下吧,全当是培养后备力量了。大哥把他叫过来说:“小家伙,从今起你就先跟着上初中的豪哥,见见世面,你也快上中学的了,熟悉熟悉这路子,啊?”

陈小峰连声说:“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大哥就指了指身边的一个精瘦的人说:“叫豪哥。”

陈小峰就向那人叫了声:“豪哥!”

大哥就说:“好,今豪哥就收下你了,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可别再跟着我了。”

陈小峰乐的说道:“是,不会了!”

大哥也笑着看了看他说:“嘿,这小不点,真是的……”

自此之后,陈小峰一下觉得自己步入了正轨。天天一有空就跑到中学跟着豪哥,每天都趾高气扬的,谁也不放在眼里,但对豪哥却是惟命是从。为了讨好豪哥,每周都给豪哥拿包烟,要知道那烟钱可是从家里偷来的,也就从那时起,他也开始常偷家里的东西了。外婆老了,有时根本记不清家里的钱物,再加上有病,一点都没察觉,可这反而助长了陈小峰的恶习。

就在陈小峰自认为自己正如日中天,越来越觉着自己混得很牛逼的时候,他的外婆过世了,他也随之被他爸带走了。临走时,他对豪哥说:“我一定会常来找你们的,到那边后,我会拉拢几个弟兄壮大我们的!”

                      七

刚来到石油上的学校,陈小峰的第一感觉是石油上的学校还很单纯。没有帮会,没有爱打架的人,每个人都只知道学习,是一个纯洁的地方,一度曾使他有所净化。不幸的是,他似乎不能忍受这种清净和寂寞,每到礼拜天仍会骑自行车到县城里去找他的大哥,他觉得那是一种自在。

在班上和陈小峰最早在一起玩的,也是只有他们俩能玩在一起的人是何勇。由于他们的父亲都在一个单位,本来就很熟而且关系也可以,在一次陈小峰随他爸到何勇家做客时,两个人就互相有了了解。很快二人发现对方与自己一样都好闹事、打架、不安分,唯一不同的是何勇不爱学习。何勇原来也是个非常爱惹事的人,常欺负低年级同学,在当时的小学部里也算个名人,不做好事,尽搞破坏,老师见了很烦又要训斥的那种人。

这些事陈小峰是从何勇他爸那听来的,喝着酒的何勇爸一提他那儿子就来气,对陈小峰他爸说:“这个不成气的东西,老爱在学校里打架。五年级时,因为打比他小的学生,被别人叫来上中学的哥哥和几个中学生,被打得鼻流血,抱着头滚在地上直叫妈呢。幸亏有人叫我,我急忙赶到学校才保住他那小命,这畜生!”

陈小峰他爸听了,笑着看了看何勇说:“小子还挺厉害!”何勇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陈小峰他爸又给何勇爸倒了杯酒,说道:“可我看他现在不挺老实吗?”

何勇他爸端起一杯一仰头,“啧啧”的品了两声,叹着气说:“那还不是我给打出来的,放学一不回家就收拾,一欺负别人家的孩子就拾掇。一年下来,也学乖了,他好就好在不跟中学的和社会上的坏人一块混,所以现在在学校也就老实了,就有一点不好,不爱学习!” 

陈小峰他爸哈哈一笑说:“那还是你管教有方啊,来!喝酒!”

也就在那一次,志趣相投的陈小峰、何勇就成了真心玩伴,也常在一起惹事。要知道陈小峰本来就不干寂寞,而何勇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只是一年里没遇到过和他一样投机的人,加上又被父亲看管的严。现在可好了,终于双方都找到了对口的人,而且双方父亲都又放心,还时常教导他们:“要互相关照啊!”那真是又见阳光,开始灿烂了。

这是两个活宝,他俩的一举一动总会给整个小学部带来一阵跟风。那个时候的我们都喜欢带帽子,各式各样,鸭舌帽、空军帽、贝雷帽、圆帽、方帽,但是谁也比不上他俩的黄军帽有特色。本是一顶普通帽子,却被他俩收拾的那么有棱有角,俨然是警察的大盖帽,那么气魄。原来为了帽檐上的帽边上显出它的立和挺,他们用纸叠成三角状,并连成环形,垫衬在帽子里。为更显出有形,在帽子的里子里面,再用曲别针别在帽边的线缝处。这顶帽子戴在头上,可真扎眼的很!如若配一件黄军衣,特干净平整的那种,然后挎一个黄军包,在那个年代叫展劲,现在应当叫酷了,再酸一点那叫好有形哟!就是这身装束,一下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很快在同年级开始风行。先是陈小峰和何勇各自的弟弟的效仿,从而又带动他们低年级的学生的相随,一时在小学部里成了一种时尚。

当然也有不良影响的,陈小峰把他在地方上的一种玩法带给了我们。那是一种凭自己的本事,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游戏,就是说如果我有个好东西,你也有个好东西,而双方又还都想要对方的东西,靠抢和要不行,靠相互交换都舍不得,折衷的方法就是赢过来。方法很简单,各找一个替代物,大小一样就行,然后互相掷,谁的要是打上对方的替代物,就算赢了。赢的东西可以是任何东西,剪刀、自动铅笔、钢笔、小刀子、香橡皮、小玩具……如果觉得对方的东西和自己的不在一个档次上,可双方协商,如我的玩具好玩,你的一般,你要赢我两次或三次或更多才算赢。就是说你要掷我的替代物若干次就能拿走我的东西,而我只需击打上你的替代物一次,就可以拿走我想要的东西。

最初的替代物是铜弹壳,它小而轻巧,便于于掷的有准头,这是陈小峰从地方上那带来的习惯。要知道这种游戏在地方上最原始的目的是赢铜,赢的是线圈里的铜丝,仪表上的铜块和不知道什么东西上的铜皮、铜条等。赢取的多了,就连同铜弹壳一并拿到废品收购站去换钱,只是为了得到铜所带来的价值。虽说也有互相赢东西的,但是这种交易少,也就是在这种玩法传到石油上之后,石油上的学生才使这种交易播而广之。他们不看重钱,因为他们的父辈们所在的石油单位上的效益还不错,有自己的零花钱,他们的只想要那些他们有时用钱根本找不到地方买的东西。

由于陈小峰在玩这种游戏时,边往出掷铜弹壳,口中还边为自己鼓气的叫一声:“着!”,意思就是打着你,这使得跟着学的人也都跟着叫一声“着!”。课间十分钟时,整个教室、整个走廊、整个操场都是一片“着”声此起彼伏!

很快这种喊“着”声一片的游戏被定性为一种赌博,极不健康,而且带来了极坏的影响。小学部的教导主任在全小学的大会上,义正严词的说道:“杜绝该不良活动的蔓延,要求各班主任严抓痛整,把这股歪风压下去,营造一个好的学习氛围……我不去追查带来这种不健康活动的学生,这不是你们的错,是我们老师的失职,尤其是我的不尽职,没有及时发现这种苗头,就是我们的错误。校风不正,谁还能放心把孩子送到学校来,整顿校风是我们这学期的主要工作之一!”

别看我们那个教导主任一个胖胖的女人,四十多岁了,很不起眼,但做起事还是雷厉风行,重要的是她处理事情的客观性。对于这件事,她自始至终没有处理过学生,只是一连几天开了好几次班主任会,接着的几周校风明显得到了扭转。她的工作方法,在我参加了工作后,结合单位上有些领导只会推卸责任、只会指责他人的种种事来,细细想起,真是佩服的很。

  可能连陈小峰也没想到,校园这么快就恢复了平静。其实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在小学部里还有藏龙卧虎的人,而这个人正是由于严格的校纪校规,才变得安静下来,开始静心的读书,他就是唐军。

唐军,曾经也有在地方上上过学的经历,不过和陈小峰不在一个学校,在县二中的附小。同样由于种种原因,唐军在四年级又转到石油上了。在地方上学校,他也同样加入了帮派,而且混得还不错,在小学里也算个人物。到了石油上的学校上学后,本来性情就是你不惹我,我不惹你的唐军,发现石油上并不像地方上那么混乱,校纪校规也严,刚来时那阵还想着在学校混的想法也渐渐淡了,再加上搬家在学校附近后,也就很少到县城里和他原来的弟兄们混了。日子久了,反而没有了来往,自己的心境也渐渐平和了,安下了心,也就成了现在默默无闻,不招谁,也不惹谁的唐军了,而且还结交了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那就是牙子。

不过确切的说牙子是把唐军当大哥看的,因为唐军看上去就与其他学生与众不同。做事果断,而且仗义,在他的周围也不乏追随者,这说明他有一定的号召力,本来大家都要选他当班长的,可是学习不是很好的他,班主任是不喜欢的。尤其是看到他周围老聚集一些人时,认为他拉帮结派、不思进取,更是烦感他,于是自己“钦定”了一个女班长,这可让男生不满了,她能干什么?大家都反问:“她能当好班长?”文老师斩钉截铁的说:“就这样,我们老师都认可了!”

    最值得一提的是,唐军在地方上混时,拜了个大哥,他就是冯春风。陈小峰是在过寒假,找他的豪哥混时,从豪哥那得知的背景。听后,陈小峰心里倒抽了口凉气,真庆幸自己在上学期没惹他,因而在新的一学期开学一段日子里,明显感觉他的收敛。要知道,在以前他多么张扬,耀武扬威,爱欺负同学,而且还常和何勇两人到低年级去欺负小同学。我家的邻居国荣就因为惹了陈小峰他弟,被陈小峰欺负过。那时的国荣人又不高还瘦小,当然只有受气的份,好强好胜的他每每和我一同走在上学路上提到陈小峰时,就恨恨的说:“他别太嚣张,惹急了,我跟随他同归于尽!”

    谁若惹我,我不饶他,这同样也是唐军的性情,正是因为此,他和陈小峰展开了一场真正的较量。虽然陈小峰惹的不是唐军,但欺负的是唐军的好朋友牙子,而且牙子是为了自己办事挨了打。

  唐军爱好打乒乓球,经常放了学约上牙子几个人打好一阵。陈小峰也喜欢这项运动,连课间操十分钟也不放过,有时甚至上付课时逃课去打乒乓球。那天是星期六,学校的规矩是每周六下午都要大扫除,班上的规矩是除了当天教室值日的那小组外,再加一组打扫班上操场上的卫生区。刚好那天陈小峰、何勇所在那组打扫操场卫生,值班检查卫生的班干部是小妮。

    和往常一样,下午一放学,唐军就叫牙子先去操场占个位子,收拾一下马上就来。牙子就提着一副球拍,匆匆的下楼到操场上去了。我们那时乒乓球台都是水泥台的,两块水泥板往支柱上一架,面子打光,摆上一排砖当作球网就可以打了。当然它的场所也就在室外的操场的边上,摆不了几个。可爱好这项运动的人却很多,国球嘛,谁都能来两下,因而这不多的乒乓球台案就成了抢手货,谁先到,谁先占上就是谁的,这似乎也成了一种规矩。当然也有打破这种规矩的,那就是以大欺小、以强压弱了,陈小峰、何勇就是这种典型的人,也成了他俩的一种习惯。

    那天由于要打扫卫生,二人肯定是占不了位子的,况且他们俩人也不是那种急急忙忙占台案子的人。二人拿着大扫把在操场上乱抡了几下,就对他们的组长喊道:“嘿!我们把我们这片打扫完了,剩下的是你们的了,我们走了!”说着从挂在篮球架上的书包里取出乒乓球拍,一拍屁股就走人了。

  他们来到了台案的平面最好,而且受刮风影响最小的那个乒乓球台案前,发现牙子在那站着,拿着一个拍子在颠球,就嘿嘿干笑两声说:“哟!来得早啊!”

牙子一把抓住了乒乓球,很愁的看了看他们二人一眼,赶紧一手压着台案边上说:“这是我先占的。”

陈小峰则也走到台案子边上用一只手压着,说道:“知道是你,咱们一个班的,你又不打,来,让我们先打一阵。”

“不行!”牙子强硬的说道:“这是我和唐军先占的。”一听是唐军,陈小峰犹豫了下,拿着拍子柄在台案子上一拧,拍子就飞快的旋转起来,等到快要倒了,发出“哐哐”的晃打声时,突然一把按住球拍面,“叭”的一声球拍被他一手按在了台案上。牙子心里一跳,猛的抬了下头,只听何勇说道:“我们先玩一阵,又不抢你们的,看把你小气的。”

陈小峰则走到摆砖网的边上,用球拍头支着一块砖头说:“怎么样?啊?”

牙子则坚决的说:“不行!我们先占的!”

陈小峰猛一晃球拍,“啪”的一声一块砖头倒在球台案上,摔成了两瓣。陈小峰大声说道:“不让我们玩,你们也别想玩!”扭头又对何勇说:“咱俩现在就抢着台案子,来!你站台案子左边,我站在这!”说着陈小峰就站在牙子旁边,故意用身体一扛,对牙子喊道:“起开!听见没!”

牙子绷着个脸就是不动,何勇一看,也走了过来说:“不服气啊?”就一把推开了牙子,牙子不防备的险些绊倒,陈小峰顺势再一推,牙子一下跌坐在地上。这可把牙子气坏了,爬起来就冲上前去,却被陈小峰伸手卡住了脖子,靠不到陈小峰跟前去。陈小峰则挥起了拳头抡向牙子,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唐军及时赶到,一个飞踹把陈小峰撂倒在地,接着顺手拿起地上的球拍,照着还没站起来的陈小峰后脑勺就是两拍,打得陈小峰“哎哟”的大叫,跌跌爬爬的往前跑着。一旁的何勇看了,正要上前相助时,只见唐军朝着他脸就把球拍扔了过来,何勇吓得一缩头,转身就跑。陈小峰一看这势,本来想着反击的心,也犹豫的不敢拿出来,再一看,唐军手里抓起放在台案上的球拍又赶了过来,拔腿就跑,唐军紧追不舍,打得陈小峰满操场上撒跑……

    这一下小学可热闹了,操场上的人都站住了看,楼上护栏也趴满了人,当然也少不了本来正在教室打扫卫生的我们。说实话,这时的我们是打心里高兴,趴在栏杆上也“嗷、嗷”的叫着。可偏是这时,在我们一旁的班干部小妮,一闪身进了班主任文老师的办公室,把大家惹得一肚子气。恰在班主任文老师走办公室,向下看时,操场上的陈小峰已经跑不动了,追上的唐军,竖着球拍下砍到了陈小峰的背上。陈小峰磕绊了一下,加速着又跑了起来,唐军一看追不上了,一把扔出了拍子,正好砸在了陈小峰的腿上。陈小峰心一慌,根本不想唐军已经失去了武器,一溜烟的朝校门口跑去……

这下文老师是认定了唐军打人了,大喊道:“唐军!唐军!”

唐军站住了,口中喘着粗气朝楼上望去,同样也生气的喘着气的文老师指着唐军说道:“唐军!你给我上来,到我办公室来!”说完就气吁吁的从我们面前走回办公室,一旁的小妮也正要跟上,班上的几个男生挡在了她面前,狠狠的盯着她,咬着牙小声说道:“告密者!” 

小妮害怕的倒退一步,说:“干什么?”

一个男生说:“你!通风报信!”并又往前逼近了她。

小妮赶紧又退一步说:“我……”,想是因为身后的骚动引起了文老师的注意,在推门进办公室时,她一回头,冲我们这边的男生喊道:“干什么呢?”

几个男生立刻散了,小妮也站在了墙边,这时,文老师对小妮说道:“小妮,去!把陈小峰也叫来!”

小妮一听,赶紧跑着下了楼。

    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当然是唐军责任大了,写了份检查不说,而且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做检查。陈小峰只是写了个书面检查而已,并得到了唐军虽是违心但还是说了的道歉,何勇则根本未提及。大家都觉着文老师的处理结果有所偏袒,可越这样反而使大家更崇拜“英雄”,藐视“战败者”了。有一段时间,几乎每个男生都敢对抗陈小峰和何勇的欺负,谁都学会了与他们二人的顶撞,把陈小峰和何勇气的干瞪眼,又没辙,因为男生几乎都团结在唐军的周围。

陈小峰确实是怕了,大家发现,本来陈小峰就很少到后墙角走动的那几排座位,现在根本不去溜达了,在那里有个座位是唐军的。不是陈小峰不想着去找他那帮大哥去收拾唐军了,而是陈小峰是彻底心虚了。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直霸了县里黑道多年的陈小峰那一派的后台,也就是社会上的混混老大,竟然被同道给火并了!双方在县电影院门前展开了一场混战,那是一场群架,动了真格的。双方的代价是,社会上混混老大倒在了血泊中,挑头的大哥们也被抓进了监狱。一时间,黑道上群龙无首,县城里的帮派真有些乱了。这时,在学校混的冯春风,掷臂一呼,带着他的学生帮,凭着年青人的那份冲动、狠劲,一举收复了其他帮派,开始了他的独领风骚的年代。也是因为这,让陈小峰在下半学期变得老实了,没有了那份傲气,也没有了那份霸气,只有了那份灵气。

                    九

班主任文老师是喜欢陈小峰的。聪明、好学、知识面广,是留给文老师最好的印象,而且陈小峰凭借这些也给她挣足了面子。自从文老师接了我们班的班主任,每学期一次的年级知识竞赛,我们班就没赢过,好几次还是垫底,文老师为此一直很郁闷。

当陈小峰来到我们班后,文老师眼睛一亮,她看好今年的竞赛。在定人选时,没再像以往那样让同学们来推选,而是自己急不可待的首点了陈小峰的名,接着才说了其他两个人。同学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异议,因为陈小峰在课外知识方面确实懂得很多,只是大家不明白文老师何以这么迫切。得到同学们认可后文老师那么自信的笑了,以前可从未有过。

事实证明,文老师是对的,由于陈小峰的出色表现,我们班破天荒的取得了知识竞赛的第一名!这让其他班主任目瞪口呆,我们班的同学也在同年级中骄傲了一段日子。应该说这是陈小峰的功劳,正是他平时不惜上付课的时间,偷偷看各种课外读物,何以在最后关头,打败那些只背了老师发的知识竞赛题,而缺少其他知识的对手。一举从不利的第三名跃居首位,大家都为他感到高兴,只有这时,大家忘记了他的不好。

文老师真是觉得非常长面子,有了光彩,上课时都掩饰不住她的喜悦,以至于对陈小峰的耍小聪明都那么宽容。记得那天上的好像是邱少云被火烧的那一课。在讲解词组时,文老师没有像以往把词组全写在黑板上,再把解词写上,然后要求同学们根据意思造句,而是直接让同学们根据课文,自己理解它的意思,然后造句。同学们思考了一会,就踊跃举手发言了,文老师都很满意,当剩下最后一个词时,都没人举手了,文老师试探性的问大家:“同学们,没人会了吗?再想想,如果真不会,我就给大家解释一下意思,再……”

“老师,我会!”突然陈小峰打断了文老师的话,只见他坐在座位上,侧着身,高举着手。他一老这样举手发言,完全打破了《小学生守则》里要求的发言要端坐,胳膊肘放在桌面上,手放正,五指并拢的规定,可陈小峰却一直得到了老师们的认可,主要是大家不会的时候,只有他在举手。

文老师微笑着看了看陈小峰说:“那好,陈小峰同学来回答。”陈小峰习惯性的摸了下鼻尖,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大声答道:“今天语文课上老师让我们用生死攸关这个词造个句。”

全班同学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要在以往或别的同学这么回答,文老师肯定要生气,可今天文老师也憋不住的笑了起来,陈小峰也跟着呵呵的笑,接着教室传出更为欢快的笑声,大家觉得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堂课啊!

                      十

转眼我们就从小学毕业升入了初中,石油上的小学和中学都在一个校园里,确切的说小学就是中学的附小,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院,无非现在我们走到前院上课去了。但不管怎么说自觉着已经是大哥哥、大姐姐了,总认为自己很大了,越看小学生越是小儿科,真不明白那些年怎么会那么的窝囊,怎么不出人头地呢?看看人家中学世界,那才叫广阔呢,看看那些大哥、大姐们,真是个牛!

中学分班的时候,学校好像是在小学里打听过似的,有意识的将陈小峰和何勇分在了两个班,何勇被分在了我们这个班。开学初大家还都以为陈小峰可能又要活过来了,要横行这个年级了,因为在小学刚毕业后,唐军家搬走了。唐军家走得老远,说是支援油田建设,他爸被调往河南那里的一个油田去了,他也跟着转学走了,这让大家心里有种没有主心骨的失落感,有种担心。可谁想陈小峰却少有的平静,也没看出他一些张狂的表现,再到他们班一问,陈小峰自开学以来,就没好好上过课。三天两头的旷课,有时还整天,老师一问,支吾的说不清楚,光写检查都够订册了。

那他每天在干什么呢?从何勇那我们了解到他忙!可真忙!陈小峰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新生,最近正忙着结交黑道上的老大冯春风!

其实,自打一升入中学,陈小峰也有了我们同样的一种感觉——自己长大了,在学校拉帮结派,没劲!他的眼光比我们看的更远,在中学做什么大哥呀,霸道啊、打人啦,那是小儿科,看看那些在社会上的混混们,真牛逼啊!

陈小峰是经他小学同学——那个地方上的小头头,认识的冯春风。此时的冯春风早就因为成天打架滋事、动刀子、动酒瓶,再加上和社会上的小混混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被学校开除了。上高三的他更是借机“抽身取义”,全身心的投入到社会中去,带着和他一起被开除的兄弟,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社会大混混。打、砸、抢、偷,无所不能,其声势不亚于当年的大帮会。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盘和势力,冯春风开始大量招收新人,对以前小帮会里头的人,他实在不放心,他要培养自己的人。陈小峰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入到黑社会的,紧跟着冯春风混,以至于不能自拔,在他初二第一学期还没上完的时候,就因为跟着大哥太忙,顾不得学业,主动退学了。他爸当然对他是一顿收拾,可他竟然还击了喝醉了酒已经不堪一击的父亲,然后逃出家门,从此以后,没再没着过家。

    在我上初中这三年中,我还是偶尔可以见到陈小峰的,因为我们家离县城比较近,有时在上学路上或到城里赶集市时,就可以碰见他。他见了我眼睛一亮,冲我一笑后就跟着有五、六个小伙走了,每次都不会说一句话,看他的样子黑瘦了许多,但也冷漠了许多。

   

                      十一

我是在考上了中专已经一年半后,听到的陈小峰的死讯。那时正逢过年,初中的几个同学相约在一个同学家聚会,有一个同学其间无意的提起来的。

说是这几年陈小峰混的不错,也开始做大哥了,由于下手狠、点子多、人精灵,得到了冯春风的信任,提拔成了一个小帮会的头头,成了冯春风手下的一个四把手。在一次喝酒时,由于口角之争和他们的二当家打了起来,还动了刀子,见血的那个人是陈小峰,听说是为了争酒楼里一个倒酒的女服务员。

刚说完,大家还都静了几秒钟,之后又有说有笑了,只把它当做了一个插曲一闪而过。

那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我倒是又想起了陈小峰。想着他满身鲜血的躺在地上,瞪着双眼,用那么惊奇、那么不解的眼神望着这个他那么熟悉的世界的样子,我打了一阵冷颤。我是能想到他早晚有这种结果的,不过没想到是这么快!我想他最后一定是在反省,他一定是不甘心,他一定是不知足,他一定……那一年,陈小峰刚成年——18岁!

作于二00二年七月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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