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力对联盟的状态很不满意。一帮人背着父母老师商讨“大事”，回回都得小心翼翼地猫到大楼里。这本就不易，结果，策略没讨论出来，正事也没办成几个，零食倒是吃得爽快。这个盟就要变成零食分享会了。成员几个，喝着娃哈哈，啃着辣条，坐在台阶上有说有笑。牛小力抱着手臂瞪着他们，心里很不痛快。

这就是一群有了吃就忘了事儿的小家伙，没个规矩奖惩，根本管不动他们。

大家正吃得欢腾，大楼突然”咣当“一声响，震得地面都晃动了起来。小家伙们全都吓了一跳，逃命似的跑到角落里。

“什么东西？”

“感觉楼上掉了什么。”

“是屋顶塌了吗？”

“是墙倒了吗？”

有个小女孩探头探脑地环顾四周，说：“不会是有鬼吧！”

这大楼荒废许久。听女孩这么一说，大家起了身临鬼片的鸡皮疙瘩。

“要不要换个远点的地方？”

“放学过去来得及吗？再过一会我妈要来接了。”

“可以周末的时候去。”

“周末两天我都是满的，英语、语文、奥数、编程、画画。”

“我也是，我还要学钢琴……”

牛小力也被那声巨响震得缩了缩脑袋，但身为联盟领袖，应当临危不乱，把小伙伴的思绪拉回正轨。因此，余悸过后，牛小力重新举起反老巫婆的大旗。他一脚迈上台阶，手肘撑在弯成90度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则叉腰。他是在电视剧里看到这个姿势的。那是个老大，看起来很威风，他临时学样，也不知道姿势摆对了没。

“掉个东西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就是群打退堂鼓的胆小鬼！还要去惩治老巫婆，说出去都让别人笑话！”

大家全看向了他。

“ 我们为什么冒着很大的风险要聚在这里？是要代表所有被欺负的学生，惩治老巫婆！”

听到这，双双小眼睛里又燃起了熊熊烈火。牛小力的脚在台阶上跨着有些麻，收了回来，继续说道：“我提议，重新分配任务，完成堵门锁的大业！这次，我们要立下规矩，没有完成任务的，要接受惩罚！”

小眼睛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在老巫婆那受刁难，到了这地方也得受惩罚。这牛小力，居然有些老巫婆的手段。

“如果没完成，就为整个联盟准备3天的零食！”

平日里每个人带的零食，都是从家里偷拿，或者向爸妈要的。3天供八九个人吃的零食，这得要多少钱呀。大家窃窃私语，但无人提出异议。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有了3天的零食在头上顶着，整个联盟用心多了。这不只是钱上的问题，还是面上的事儿。尤其是男生，谁也不想在大伙面前的丢了脸。

老巫婆的确切住址打听清楚了，就是2楼贴门联的那户。这回“前线”行动，牛小力与5班6班的一起去，拖住老巫婆的任务落到了小小头上。

周三最后一节本是自修课，王老师要来检查学生的课文背诵。 这是拖延王老师的好机会。

背诵没合格的全部站到讲台上，班上几个重点照顾对象就更不用说了。十多个人在在讲台上排排队。牛小力早有准备，第一个上去，顺溜地一口气背完了。说来奇怪，平时老师再怎么鞭笞都不管用，反而“惩治老巫婆“的任务能激发牛小力的潜能。

小小排在了最后，手指不停地搓揉着衣角。和往常一样，她感到一股力量冲到了大脑，顺带着把心脏都冲到了喉咙眼。她紧张，却也不清楚自己在紧张什么。是在紧张待会自己背诵不出来？但原计划就是用背诵不合格来拖住王老师。按照王老师的性子，学生必须背出个大概才会被放走。是在紧张王老师的责罚？大概是吧，但是平常小小闭上眼睛也能清晰记起王老师对她的厌恶，即是那副“你这个恶心的小孩”的表情。既然已经知道了即将发生的事，也经历了多次，如今再去看上一遍，又有何紧张？她说不清道不明，只知道大脑像无边无际的空白，而她则在这没有任何标记、任何方向的空间里疯狂的奔跑。她祈祷着，大家都背得慢一些，这样她就不必花太多时间去面对王老师。

下课铃响了，剩下的5个学生已经背了2轮，仍是惨不忍睹。

“火烧云有很多……有红色的，金色的，紫色的……绿……绿色的。”学生一会挠挠后脑勺，一会又东张西望。小小看到王老师的鼻孔又开始扩张了。

“你很厉害啊，还见过绿色的火烧云。”王老师哼了一声。

学生像可怜巴巴的小狗似的低下头，又往上抬抬眼皮，用眼珠子瞄老师一眼，心里比划着王老师大概会有多生气，会怎么骂他。但一看到王老师眼神，又马上垂下眼皮，似乎刚才刚刚的偷瞄是犯了大错。

“现在全班同学都走光了，你们5个，就给我读三四两段，读到会背为止！“

5个学生谁也不敢读出声。

王老师拿着长木尺往桌子上一拍：“读出来！”

总算有一个人开了口，渐渐的台下稀稀疏疏地响起朗读声。

10分钟，20分钟，5个人上去背了一轮又一轮，留下的人越来越少。小小在台下如坐针毡。这两段她在家里背得不顺溜，但坑坑洼洼地多少能背出一些。可一站在这王老师面前，大脑就像缓不上气似的记不起内容。她现在甚至不能把书本端起来读。她的手抖得厉害，把书上的字都抖得颠倒了。这感受，就好比期末考坐在考场上等待发试卷。

“你现在是最后一个了。”王老师坐在高脚凳上，面朝课本，侧目斜视小小。“林小小，我真没想到，成绩再差的同学都能背出来，倒是你个女孩子能留到最后。你可够有本事的。”

小小的鼻子有些酸，腹部有些缺氧，惹得她要短又急促地吸气。

“快点背。”

憋了半天，小小终于吐了几个字。

“一会儿……天空出现了……”

“声音大一些，蚊子似的谁能听到。”

“出……出现了……一片火烧云……有向南的，向北的……火烧云是跪着的……大起来了……腿伸开了……”

“停！”王老师最不能忍受事情毫无进展，“第三段的是火烧云的颜色，第四段才把火烧云比喻成马，完全背混了。林小小，我就这么坐着监督，你居然都不好好读！”

王老师的声音一定有什么魔力，小小全然不记得她说了什么话，她只感到鼻子里总有粘液往下掉，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啜泣。

“林小小，才两段课文都背不出来，你还有脸委屈？”

委屈？委屈什么？小小不知道，大概她这个每天拿着爸妈的钱上学上补习，现在又受着往老师这般一对一教导的孩子是最没资格委屈的。她只觉得“林小小”这三个字太吓人。妈妈喊这三个字，定是要责骂她；王老师喊这三个字，她更要跌入地狱。没一会，小小的气息变重，再也收不住了，干脆大哭起来。

小孩子嚎嚎大哭的声音和面容实在让人厌恶。王老师见得皮了，免不了皱起眉头，说道：“行了，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十多分钟已过去，小小仍然嚎哭不止，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王老师有些等不住，看了眼大钟，说道：“时间不早了，书包收拾一下，回家去吧，明天再背。”说罢，便匆匆往办公室赶去。

这天下午，小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校门的，大概是一路哭出去的。但无论如何，从放学开始，王老师被整整拖了40分钟，小小算得上是反老巫婆联盟的大功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