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初冬的黄昏,当晚稻也收割完毕时,村子里就会沿着田埂烧起大火。枯黄的茅草在火光中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在漫天的火光中太阳也落了下去,天边的晚霞与火光相映成趣,村子红光漫天。
轻飘飘的烟灰漫天飞舞,烧毕田埂上留下黑漆漆的草木灰。这是来年的肥料和养分,村子里这一场盛大的火光晚会没有人主持,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农将烟斗里的火星洒落在一根茅草上,它便能将这火花一传十、十传百了。
家门口那棵老桑树的叶子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稀疏的枝丫在寒风中摇曳。奶奶在池塘边洗完拖把,将湿淋淋的拖把搭在老桑树的树枝上。“嘶,冷息了。”奶奶搓着手连忙进屋。把鸡赶进笼子,督促着我们姐弟几个洗完脸后奶奶把厚重的木大门拴上了。陆陆续续地村里的邻居们也早早地关了门,亮起了灯。
那时白炽灯在村里还没普及,一家家的窗户里透露出橘黄的灯光。奶奶将中午吃剩的土豆和辣椒炒肉在锅里热了一遍端上桌,我们姐弟四人津津有味的吃着。身体里的寒气被驱走了大半。
刚入冬我们都穿上了暖和的秋衣秋裤和毛衣棉衣。晚饭过后奶奶一个人在厨房洗碗,我们姐弟四人围坐在煤炭炉子边上看黑白电视。这炉子既可以用来炒菜也可以用来烤火,几人围坐在一起再在炉子上盖上一块布便是极好的烤火炉。在那样的温暖的时刻,我们平静得生不出任何欲望。只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朔风从玻璃缝中丝丝渗入,一切寒冷都再也无法靠近我们了。
村子里的房子都盖得比较宽敞,但是利用率不大。奶奶和我们姐弟四人都睡在一间卧室里,电视机也放在这里。房间不大刚好够放下两张床、一个木衣柜和一台电视机以及一些走动的空间。奶奶和两个弟弟睡一张大床,我和姐姐睡一张小床。我和姐姐的那张床是奶奶用两张长板凳和一块木门板搭建起来的。铺上稻草编制的简易床垫“杆枕”和几块厚毯子、两个枕头以及一床十斤重的棉被。足以让我和姐姐睡过一整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天。
家里的枕头和拖把都是奶奶自制的,奶奶将我们穿不了的旧衣服折叠起来,必要时剪去衣袖或者连帽衣的帽子以求平整。把衣料整成平整的长条,再穿根针线简单缝合一下。用白色布条或者废弃鞋带将两头固定,面上铺上一块枕巾。一个枕头就制作好了,而且还是双人枕。至于做枕头剩下的衣袖和帽子这类边角料奶奶另有用处。找来一根长度适宜的圆木棍和几根铁丝,再用上这些边角料。奶奶能做出个拖把,而且是专拖脏东西也不会心疼的拖把。拖把的制作比枕头粗糙和随意许多。在奶奶满是老茧和豁口的手中,家里的东西都能变废为宝。
奶奶会在黄昏时搬张板凳坐在大门口,或腌制咸菜、或缝缝补补、或喂鸡吃食……奶奶极少歇息。从早忙到晚,奶奶手头上的事没有停过。入冬后,奶奶总算可以消停了。
奶奶是个闲不住的人,和村里其他老人一样。她们在无声地竞争,比谁更勤快,比谁种的地多,比谁休息少,比谁更操劳,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羞愧于生活。
好在是冬天,再勤快的人也该依着时节歇一歇了。再望向厨房角落那一摞摞高高擂起来的蜂窝煤,和屋脚边堆满的干柴,心里暖洋洋的。即使再寒冷,我们一家子也有所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