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刷了两遍《小王子》,加上以前读过的两遍,总共读过了四遍。短短三万字左右的短篇小说,让我深思了整整一周的时间。一篇童话,到底是凭借什么成为一部畅销全球的经典之作呢?魅力何在?动人之处何在?是因为那个纯真善良又温柔的小王子形象,还是狐狸说的那些至理名言?抑或是对人类的自批判和讽刺?我想,大概都有吧。可是不管人们如何解读这篇小说,我始终最愿意关注的是:圣埃克苏佩里到底是如何讲述这个故事的?他最终想要达到的是什么样的效果呢?
胡适先生曾经给短篇小说下过这样一个定义:“短篇小说是用最经济的文学手段,描写事实中的最精彩的一段,或一方面,而能使人充分满意的文章。”《小王子》作为一篇短篇小说,亦是用最短的篇幅在书写作者认为最重要的内容。
在这里面,最重要的主人公必然是小王子,为此,所有初读小说的读者基本都会把焦点放在小王子的身上。可是,作为一个读了四遍小说的读者,我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物飞行员身上。作者的叙述方式是以飞行员视角去回忆与小王子相遇、相识、相知的故事。并且,飞行员还多次强调,这次回忆和记录是在在事情发生之后六年才开始的。我们可曾想过,为什么要是六年之后呢?六年是一个相对比较长的时段,足以将记忆中大部分的内容忘记。最终留存下来的必然是对回忆者来说印象最深刻、最触动心灵的回忆。为此,作者有意这样设置,其实已经在暗示读者,小说里面的留存下来的关于小王子的记忆是对飞行员来说最珍贵、最美好、最重要的记忆。
那么,触动飞行员心灵深处的到底是什么?作者想通过这样一个人类与来自外星球的王子的相遇相识的经历想要最终传达什么呢?
这便得从飞行员的叙述回忆中寻找。
一、一个童心未泯的孤独成年人
在小说的开头,飞行员便自述了自己的童年。童年的飞行员,喜欢探险,向往刺激,像大部分的孩子一样有奇特的想象力。当他拿着自己充满想象力但表现力不足的画作兴奋地跟大人分享的时候,大人却无法明白。为此,他放弃了画画而遵从了大人定的规矩,学起了算术、历史、语法和地理。长大后,他选择了当飞行员。我想,世界上有那么多种工作,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种高风险、远离人群的工作呢?并且,他还自述在往后的成人生活中,他还会常常拿着一直保存在身旁的小时候那幅画作给人看,可是一直得不到理解,为此,他只能够和人们谈他们喜欢的桥牌、高尔夫球、政治活动等话题并成功得到人们的喜欢。以上,我们不难推断出,成人后的飞行员童心未泯,只是在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小孩的成人世界里,显得那么孤独而忧郁。我想,他选择当一名飞行员,也必然是因为无法真正合群而刻意为之吧。但是,他是一个适应了成人世界但依旧童心未泯的成年人。
作者于是匠心独运地安排飞行员降落在了荒无人烟的沙漠当中,并且遇上了小王子,从此开始了飞行员一生难以忘怀的珍贵经历。小王子是唯一一个看懂了他的画作的人,从那一刻起,飞行员找到了一个真正的知己,就在那样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一种独特的美好也就从这里开始。
二、一个慢慢回归到童真世界的幸福成年人
飞行员一直都童心未泯,他一直都在以个人的方式默默地抗拒着成人世界。尽管他会参与、融入成人的世界,和人们一起谈着大家都爱谈的话题,但他始终是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看待成人世界。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我在大人们中间生活过很长时间。我仔细观察过他们,我对他们的看法,始终没有多大改变。”可是,成人的生活依然不可避免地影响他个人的认知和思想。所以,才会有与小王子初遇时的对小王子各种言行的不可理解。进入了成人世界的飞行员是不可能再完全理解孩子的世界。对于到底该以一种怎样的态度保持童心生活下去,这个执着的飞行员并不是很清楚。我始终觉得,他还是处在一直追寻幸福的过程中,幸福一直没有真正来到他的世界,直到小王子的出现。
我们可以想象,当小王子在他的身边喋喋不休地讲述各种历险故事的时候,飞行员怎样一边按捺着内心对一个星期后若没有修好飞机的担忧和焦灼,怎样好奇地像小孩子听神话故事那样无限兴奋和激动。毋庸置疑,对于未来的担忧和恐惧并没有压倒他对他小王子的话语的向往。他完全记得,六年之后。他正在默默地向小王子靠近,理解并认同小王子那些看似荒诞却又无比真诚的故事。
当小王子叙述着国王、自高自大的人、酒鬼、商人、点灯人和地理学家的故事时候,我想飞行员也一定陷入了无限的深思,他一定在回顾着他从小观察的那些大人们。他们爱好数字甚过对实物的了解,他们爱好理性甚过美好的情感,他们匆匆忙忙,忘记了来时的目的,忘记了回家的路。他们变得面目全非,却完全不自知。他们骄傲自大,却不知自己已经丢失了多么宝贵的东西。可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成人信奉的原则错了,那么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完成成人生活?我想,飞行员也会迷茫。就像小王子一样,小王子知道了自己的玫瑰花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花朵时,顿时黯然失色,倒在地上痛哭。这时候象征着智慧的狐狸出现了,他告诉小王子,那玫瑰园里成千上百的玫瑰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有那棵星球上被小王子细心呵护过、和小王子朝夕相处过、与小王子闹过别扭的玫瑰花才是他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玫瑰。因为建立了这样的驯养关系,那一株玫瑰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而他对于玫瑰来说也是一样的。小王子在思考和讲述的过程中,也正是飞行员思考和理解的过程。他跟着小王子,开始慢慢懂得,成年人的世界之所以不够美好,是因为少了“用心”。因为没有用心,所以不愿多花点时间去建立与周围的人或物之间的驯养关系;因为没有用心,所以发现不了事物的本质,只能发现事物的存在;因为没有用心,所以感受不到事物带来的快乐和美好。当大人们静下心来的时候,总能发现莫名的空虚和烦忧,可是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因为也许连他们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内心。他们的内心深处早已被厚厚的灰尘所蒙蔽。
在小王子显性的叙述过程中,我想,我们不能忽略飞行员那隐性的思考。飞行员这个内心还保留这童真的成年人如何慢慢回顾反省成年人的世界,必然是作者希望我们能够去探索和理解的,这也是为什么他特意设置这样一个回忆的叙事框架的原因吧。甚至我想,我们是否能够大胆地推测,作者希望我们这些读者能够像飞行员一样,通过小王子的故事唤醒内心对童心的认知,唤醒对生活的新希望。
当小王子和飞行员一起去寻找井水的时候,飞行员突然明白了沙漠里放出神秘光芒的原因。尽管他之前一直听小王子在说相似的话,可是这一次,他自己对小王子这样说:“无论是房子、星星或沙漠,使他们美丽的东西是看不见的。”
这时候,他感到自己似乎拥有了新的生命力,“我很兴奋激动,好像抱着一个很容易碎的宝物,好像全世界没有比他更脆弱的东西。”
他最终彻底明白了,真正重要的东西,是眼睛看不见的,必须用心发现,必须寄予情感和精神的付出,而这些正是小孩具有的特质。所以,成年人不应该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小孩,不应该丢掉曾经自己具备的特质。只有那样,成年人才能更加幸福地生活。而此刻,飞行员找到了幸福的真谛,也成了一个幸福的人。我想,这样的安排也隐含了作者对我们读者的期待和祝福吧,希望我们能够像飞行员一样懂得童心,保持童心,尽量幸福地生活在成人世界里吧。
可是,童话终究是要结束的。小王子的消失是必然的。而其消失又充满了神秘色彩,这大概是作者想给我们留下一丝丝安慰吧,就像飞行员自己相信的那样,小王子应该是回到了自己的星球,正忙碌在玫瑰花和羊之间,专注于他的世界呢!
飞行员获救后,没有获救的喜悦和激动,只有无尽的悲伤。悲伤小王子最终的离去。可是这种悲伤不会持续太久。因为美好的种子已经被种下。而我们这些读者,是否已经也一样,种下了美好的种子,并努力开出幸福的花朵呢?但愿最终都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