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在左 绵羊在右》英.乔安娜

1.

滚烫的柏油路散发的气味刺激着我的鼻孔,我在热烘烘的砖墙上摆动双腿。谁也逃脱不了酷热。每天我们醒来的时候,热浪绝不会爽约,总会如期而至,就像没完没了的争吵一样,在空气中挥之不去。酷热,无孔不入地侵入人们的生活,人们不再待在砖头和水泥砌成的屋子里,而是跑到了人行道和露台上。我们都来到户外,连同我们的生活也都在户外完成。只有在户外才能吃得下饭,才能家长里短地聊天。就连林荫大道也变了样。泛黄的草坪上开着一道道大裂缝,小路感觉软软的,崎岖不平。本来坚如磐石的东西都变得软绵绵的,本来可靠的东西也靠不住了,没有什么是稳稳当当的。“事物之间的联系都被高温融化了”,这话是父亲说的,但感觉现实情况比这还要糟糕。就像整条社区的小路都在躁动、延伸, 想要逃之天夭。

2.

蒂丽没有留意,但我旋即看到了她们。那是一群女孩,留着奎特罗一样的发型,不停地甩动头发。她们涂着润唇膏,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  弯曲的手肘形成翅膀一样的形状。 她们年纪比我大,无所事事地站在对面的拐角处。她们一边嚼着口香糖,边用磨损的靴子丈量着人行道的同时, 还不忘打量我们。她们好比一本书中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我尚未读过,自然很想融入她们的圈子。

3.

我挽着她的胳膊,往家里走去。我们经过一片片相似的草坪,看到一排排连起来的房屋,屋子里的人因为机缘巧合组成了一个个家庭,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

我试着过不同的生活。

4.

“你相信上帝吗?”一曲终了我问母亲。

“我相信上帝吗?”她望向天花板,剥土豆的速度慢了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问问题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抬头望天,像是他们期待上帝能从云端出现,直接给他们答案似的。若果真如此,那上帝恐怕要令母亲失望了。

5.

我看到一群大黄蜂在向日葵丛中飞来飞去,它们在花儿中探究了一会儿,然后钻入花盘中间,不停地搜索、巡视,最后又飞到了日光中。它们身上沾满了黄色的花粉,战绩辉煌。

6.

哈罗德生气, 整栋房子里都会充斥着他的怒气。他的怒火会在他们的卧室和医生诊疗室里蔓延,甚至整个超市都会受到波及。

她很努力地去记住。

然而,有时候,有些字还是会从她的脑海里逃脱。它们掩藏在其他字后面,或是只露一点点头,然后,趁她尚未找到机会抓住它们,便消失不见了。

“我找不到我.....” 她总是这么说。

哈罗德就会说出一个个选择,像是在发射子弹:“钥匙? 手套?钱包?眼镜?”而这只会叫她想不起来的那个词消失得更彻底而已。

7.

我和蒂丽沿着将梧桐路和雪松路分开的巷子从副堂往家走去,巷子两边晾洗的衣物如同花园里挂着的破败彩旗,等着微风与之私语。我们走过时,水滴落在混凝土小径上,奏出一个个音符。

8.

可惜椅子一直保持沉默。

说来也怪,往事竟然常常像一个入侵者, 闯进当下的生活, 它们充满危险,不受欢迎。然而,每次你主动回想过去的事,想要确认它们存在过,却总是遍寻不获,让你不禁怀疑,那些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9.

“你相信上帝能让我们一直待在适合我们的地方吗?”

“就跟蒲公英一样?’”蒂丽说。

艾瑞克.兰姆透过窗户看着他家的花园。“我觉得上帝允许我们生长。”他说,“我们必须找到最好的土壤。每一株植物都可以茁壮成长, 只需要找对地方就行了,而且,有时候适当的地方并不始终都是你以为的那个地方。”

10.

我们就这么默默地坐着。我一上来就知道,沃尔特是那种可以和你一起默默坐着的人。我发现这种人并不多见。大部分成年人都喜欢说这说那,来填补沉默。而且说的全都是不重要的事,毫无必要,只是漫无目的地胡扯,来填补沉寂。但和沃尔特.毕晓普在一起,不说话也很舒服,在这个炎热七月的一天。

11.

那是十月初的一天,寒气袭人。他想着还是到此为止吧,不然气温还将下降,走路回去会越发危险。如果他这么做了,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不过根据经验,他知道,坏事要发生是迟早会发生的,任由你费尽力气去避免也无济于事。坏事会找上门来,与你步步紧随。你不予理会,躲躲藏藏,或是与它背道而驰,都不管用。坏事最终都会找上门来。

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

12.

“告诉我们今天早晨发生了什么事。”谢拉说,“每一件事都要说。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有没有和什么不同寻常的人说过话?  ”

艾瑞克听西尔维娅讲述她这一天的经历, 每件事都普普通通。说来也怪,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天往往在开始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你甚至可能在心里向自己抱怨这一天太平淡, 兴许还盼着能发生点比较有意思的事来打破常规,就在你觉得再也受不了单调的生活之际,就真的发生了一件事,让你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让你衷心盼望生活从不曾变得如此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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