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识陶朱
那是2002年八月,大理雨水最足的时候。
2002年的大事件,是西伯利亚的冷气团成功攀越了横断山脉,很是爽快的送来了大理为数不多的雪年。是非典的蔓延也终于爬上了云贵高原,这座世外之城也未能幸免。
那时候我五岁,坐在巷口老妈开的饭馆前,望天望地望雨水中我的倒影。我尚不知晓,这世间有许多的绕不过去。就像那场大雪,轰轰烈烈地覆盖了整个大理城。就像那场恐慌,未能让任何人置身事外。人总爱自欺欺人,仿若闭上眼睛,就可以为一切并未发生。
好了,时间回到2002年的八月,雪还没有来,各地尚不知一场瘟疫正在暗流涌动。
长叔看起来很年轻,白衣灰裤陈旧却干净,身姿挺拔长相帅气,一双不输言情剧男主的眼睛,笑起来便是有很多星星那样。但是长叔,是个卖菜的。有文君当垆卖酒,有西施豆腐,也有长叔卖菜。
自然,长叔卖菜也不同与其他人。他多半午后清凉才背着菜篮子悠悠出来,坐在饭馆门前摆个小摊。然后等到夕阳下山,长叔便也挑担回家。时间规律得很,日子也清闲得很。
我是看到长叔的妻,才知道,长叔已经上了年纪。长叔的妻模样温柔,却着实算不上好看。她脸很黑老气,背有些佝偻,怎么看他二人都不相配。然而,他的妻并不常来。多数时刻大家都以为长叔是单身汉。而他的妻出现,才知晓越来他成家了。
八月,雨水瓢泼。长叔生意不同往常好,他坐在漏棚下啧啧这雨水,没得恰好洗了他的菜。我在另一头折了纸船放到水中去,妄图它多漂一会,结果长叔一抖漏棚。噼里啪啦雨水落下,砸碎了小船。我懊恼至极挥舞小拳要与长叔决一死战。
长叔笑,握住我的小拳头,说:“你别恼,我给你看个手相怎么样?”
我一听乐了,点头说好,乖巧坐在板凳上伸出了手。
长叔装模作样,看了半响,点点头:“你这手相不错,将来是要上大学的人。”
听得我很是高兴便追问:“是哪所大学?”哎哟,到底是清华还是北大你和我说准了,省得我日日纠结。
长叔摆了手:“天机不可泄露,说了会上便是会上。”
我认他在唬我,拿起他的菜就扔:“你个骗子,坏了我的船这头还在骗我!你太坏了!你要真会看,你看看自己的!”
长叔笑着叫我小祖宗拾回了我丢出去的菜,忙道:“我这个坏东西!便是什么倒霉的事情都会发生,不像你的贵气。老天爷罚我了,你快别扔。”
我气呼呼进了饭馆。
却不想长叔的话倒是应验了。大雪封城的时候我再没有见到长叔,阿妈说,大抵搬到别处去卖了。况且他讲究细致,怎么也是吃不了这样苦的人。
阿妈错了,长叔是吃得苦的人。
他一日坐着几份工,赚来的钱都给了他的妻治病。那年瘟疫肆虐,他的妻再没能出医院的门。那年冰雪铺路,他乘坐的归家班车失控落崖。大雪纷飞的山谷中,竟听不到一丝叹息。
纵然卖菜,他也打扮干净,连同摆摊都比别人细致讲究。也是,纵然人生实苦,也要活得细致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