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所有人类可能的兴趣里,我最不擅长的一项就是旅游。我好静,能躺着就绝不坐着,能坐着就绝不走着,能宅着就肯定不能出门。过年时亮子打电话来,约定了「烟花三月下扬州」,一拖就到了六月,拖到不能再拖,才定好了日子奔去徐州会合。
已知所有文章的类别里,我最不擅长写的一类就是游记。我天生对颜色迟钝,这两年才勉强分得清酒红与紫色有什么不同。加上肚里墨水不够,能想起王勃「秋水共长天一色」就自我感觉良好得不行。偏偏赶上是城市行,通行全靠汽车高铁,好不容易到了西湖的自然景观,又早有苏轼成名的「欲把西湖比西子」等诸多美誉,更觉着自己写景完全不行。于是这篇分别时约好回家就写的文章,又从六月拖到了现在。
已知所有可能的生活习惯里,我最不擅长的就是早睡早起。我睡眠不好,睡不够时间状态就会差上好几个档,加上入眠困难,出行时,同伴都迁就着我的作息。有时我一觉睡醒,他们已经出门转了一圈回来。知道因为贪睡,耽误了挺多行程,回想起来,很是惭愧。我想大家多少是有怨言的,出去玩,又要分神照顾别人的情绪,调和各类情况下的意见分歧,会很磨人。
这情况《围城》里讲得最贴切,「旅行是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相毕露的时候。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作朋友——且慢,你听我说——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应该先同旅行一个月,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还要维持原来的婚约,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
后来网上也有类似的话来形成朋友间交往:「一个人值不值得交往,看他疲惫时的模样,有些人只要一累眼里心里就只剩下自己。」
我毕竟没有结过婚,无法想象一个月的舟车仆仆以后,自己或是对方会「原型毕露」成什么样子。我相信久处不厌是功力,可倘若真是心有芥蒂,好像也不需要什么同行一个月,平日的相处就早已经心照不宣。朋友间的相处,我想起这次认识付朋的经历。
因为自己做不到,所以一直以来都特别钦佩前一晚酩酊大醉,第二天一早又还能起床出门办事的人。付朋就是这样。行至蚌埠,他安排接待。我见生人话就少,饭局上只顾低头喝酒,他也尴尬。亏了亮子擅长逗乐,天赋如此,平淡的话从他的嘴里转个弯出来,就变成极好的包袱甩了出去。几轮推杯换盏,就都聊成了朋友。在蚌埠和宿州的几天,付朋负责了吃喝住行的一切事情,以至于旅程结束后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哪怕身无分文,这群伙计也能把你的来回安排得妥妥帖帖,再白送几斤肥膘回去。
我知道真正热爱生活和必须去生活的人,从不会嫌生活的各种麻烦,反倒是自己这样夹在中间的闲人才会。想着要安排得处处照顾周到,即便是朋友也一定会有心累的时候。这样将心比心,觉着要求别人即便累着还要处处思量着为自己考虑的想法,就显得尤其自私。平日里本就忍着,让着,端着,拧巴着,好不容易可以和放心相处的人相处游玩,可以在闲情逸致里「放心的累下来」,真想成考验就觉得特别没劲。
讲到闲情逸致,又是苏轼。《记承天寺夜游》里,他这样写道: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
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
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
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哪里没有月亮?哪里看不到竹柏?哪里不能听人唱歌?哪又不能有人一起喝酒呢?不过是少了可以一同相处的人而已。
回来后,啜着咖啡敲键盘工作成了生活的常态。
得空大家视频,回想起在一起时的种种,唏嘘不已。
我矫情,总结这是「初想时天涯咫尺,再想时又咫尺天涯。」
王勃不同意,他说放心吧小老弟,老哥一千多年前就说过「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如此,对明年之行就又有多些几分期待。
也欢迎你们随时到郑州来。
粥粥
2018.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