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上帝亏欠的女孩

      在一个初春的午后,我和外婆整理橱柜,外婆看着几张旧照片喃喃低语说,“如果人不是往后活,而是往前活该有多好。活着活着,就能回到几十年前的那天下午,有三个人骑着单车,绕着狭窄的小路,尘土飞杨,艰难地往前骑行。燕子脖子上挂一个手电筒,猛哥偷偷腾出一只手掏出裤兜里的一包黄豆,我们一人5颗,津津有味,前面的路途坎坷,储备体力再骑几公里,马上就到小白楼了”。

      懵懂的我托着腮看着眼前的那个老人,我想那一定是属于她宝贵的青春时光。

      小时候,我们总以为拥有了就是幸福。长大后,我们才明白不会失去才是幸福。有一天我们是不是会忘记曾经比天还大的烦恼,忘记我们年少时的红脸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遇见了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忘了某一天下午忘记带作业本被老师罚站,然后和一个寡言的同学一同翘课去买文具盒。

      你是从什么时候记事的?

      我好像是从三四岁。很奇特,也很神奇。

      从我记事起,我家就住在村市场西侧的一个胡同里。砖红色的墙皮,军绿色的双开木门,院子里有各种颜色的月季花,还有一颗李子树,很高很大。每年六月的时节,墨绿色的树叶散布在枝子上。那时候,我经常会搬一张刷过蓝色油漆的小板凳,踮起脚去够那几颗看起来好像永远也不会红透的李子。我扬着脖子,太阳光透过稀疏的叶子照得自己快要睁不开眼。我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数:1,2,3……看着它们由一颗颗青涩的面孔,一点点、一片片长成脸颊绯红的模样。我分不清它们是害羞的少女还是懵懂的少年。

      没有企盼的日子是可怕的。妈妈说,李子要红透了才能摘下来吃。我满心欢喜,左等右等希望它们快快长大。我又满心焦虑,害怕它们一夜之间都红透了。

      多年以后,李子树叶下的阳光已经被逐年生长的树叶遮去大半,小板凳被漆过一遍又一遍。每一层油漆下面,都盖着我一点点向外扩张的脚印。外婆笑我:好像你的脚要长得比板凳都大喽!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很慢,可长大的脚步却似乎快了些。

      1997年的那年夏天,转眼我9岁了。

      长大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板凳会悄悄变小,小庭院和李子树也不会永远属于我…

      孩提时每个暑假的惯例是会住在相邻村子的三姨家玩上几天。可那年夏天,等姨夫载着我回家的时候,邻居却告诉我们这个房子已经卖掉了,搬去了新家。我依依不舍地看着上了锁的绿色门框,扒着门缝我看到已经废旧的家具和物件被妈妈一一整理好,摆在院子里,在橱柜的后面我窥见了那颗若隐若现的李子树,稀疏的树枝丝毫遮挡不住照射下来的夕阳。李子树留给我最后的记忆是一棵矮小的树干结下了不算殷实的果子。

      生活的小变故总是这样突如其来。

      姨夫把我送到了新家,新的房子在村子“小楼”的广播中心地带,砖红色的铁栏杆,高高的台阶,红色油漆的门窗,蓝色玻璃,有了更大的院子,更高的房顶,更多的房间,可是我看着这个高高大大的新房子,油然而生地却是陌生和孤独。

      一个孩子的不快乐很简单,同样,快乐也很简单。

      开心的事情是妈妈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诊室,高高的药架上摆满了分好类的药品,一摞摞泛黄的医科书籍被摆放得整整齐齐,她终于不再加班到深夜然后骑着那辆破旧的小车子从医疗点赶回那个漆黑的胡同,而我也不用在每个夜里焦急地等待和盼望。

      自有记忆起的那几年,我对妈妈的记忆仅仅停留在一个永远背着大大的诊箱脚不停歇出诊的背影,还有深夜归家发出的嘎吱嘎吱的推门声以及她小心翼翼的脱鞋声;永远挥之不去的是在无数个深夜大炕边总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一遍一遍地数钱,那声响时缓时慢,偶尔地声音里还掺杂着手指绕皮筋儿的清脆响…

      新房子虽然没有了那颗高大的李子树,但它渐渐有了家的温度。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一年令大街小巷都为之疯狂的日子—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

      97年的那个夏天,紫荆花铺满了整片天空。每个人都在仰望中升起胸中燃燃的饱满情绪。那是一种多么盛大的典礼。我的整个学校室内室外的黑板报上都被用五颜六色的粉笔涂满紫荆花。老师们雀跃得组织我们一次次的排练大合唱。学校中心那个圆圆的花坛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花朵朵。黑白电视机里的人们立在招展的紫荆花旗下,笑得比彩色电视机的色彩还要灿烂。每个小伙伴的胸前还别着一枚属于香港的徽章。身边所有人的骄傲感好似腾云驾雾,一个跟斗飞上天,像一种得体的姿态在空中爆炸,随之整个世界都接收到了被允许快乐的指令。

      那一天,9岁的我竟油然而生一种爱国情怀,那种澎湃感现在想来仍然真真切切。

      可是,接下来的那几年小学时光却是我记忆中最难以释怀的日子。因为我好像总是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我总会被老师们特殊照顾。每学期交学费的时候我总是被全班同学讨论“为什么她不用交学费”,“为什么她的家长签字跟她不是一个姓”,然后就会有男生拿着我的单子在全班面前大声读出我母亲的名字,接着会有几个同学对我投来异样的眼神,同时也会有几个同学轻声嘀咕;英语课上最怕学到Famliy,每当提问How many people are there in your family?Who are they?我会把头埋到课桌里祈求老师一定不要提问我;语文考试时我最怕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下课后我最怕课间去厕所,因为回到座位的时候一定会发现被踩烂了的书包和铅笔盒,以至于后来的几年里无论憋得多么难忍,我都没有在课间上过厕所;我最怕同学中有谁丢笔丢本,因为在被怀疑的对象里一定会有我,总会有那一只只指向我的小食指。课间玩游戏的时候我会习惯性地坐在教室前面的柳树下,去等待那些会主动叫我一起玩的小伙伴,当然我也习惯了等待其他伙伴会悄悄咬耳朵说“不要跟她玩”。这样的烦恼还有很多很多……

      在那个最天真最灿烂的年纪里我却每天过得异常的提心吊胆,异常的隐忍。但我的内心从来没有因此而起过恨意,即便经常会一个人蜷缩在一个小角落,但每次抬头看到蓝蓝的天空和欢雀的鸟儿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前方一定会有很多美好在等着我。

      确实如此,慢慢地我收获了很多小伙伴,最开心的一次课间是她们看着妈妈买给我的新白纱裙,然后每个人站好位置对称地捏起我的裙角儿,她们把我围成一个半圆,然后慢慢地走在我的后面,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美丽的小公主,我从未如此开心。我第一次领悟到友情给予我的力量。我坚信我会用我所有的热情去热爱我的小伙伴,热爱自己。

    同年暑假,我读了一本名为《被上帝亏欠的孩子》的漫画书,印象深刻的是故事的最后一页 “田野中的那个少年,依偎在阳光下他做了一个美丽的梦,他背着双臂,快乐得像一只鸟盘旋而上,慢慢飞起来。他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他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形,他大声喊:“没有翅膀的大鸟,才可以飞得更精彩,也更值得对生活热泪盈眶”。

 


      未完待续…

      备瓶好酒,煮壶好茶,待我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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