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准备收碗,爷爷起身说:“我来。”
我跟着他前后脚进到厨房,一摸洗碗盆里的水,好冷。爷爷一手捏碗一手攥着洗碗布,按着碗沿麻溜的转动,一会儿就洗好一只碗。
南方的冬天湿冷,没有地暖,坐着不动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涌过来吸收热量,更别提把手浸到冷水里。
“买什么手套,用不惯。再冷?再冷就洗热水。”爷爷码好碗碟放进柜子。这柜子已经很旧了,跟我年岁相当,一晃经年。人年岁愈长,便愈觉得寒来暑往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小时候期盼冬天,因为这是一年的结尾,父母亲人要带着礼物回家。大了才发现,所谓“过年关”,总结快过去的一年,细数虚掷的光阴,那种迫切感仿佛耳边不停滴答的时钟声。于是这冬天,便显出了白森森、冒着寒气的獠牙,让人打喷嚏流眼泪。人生的冬天,最是难熬。
爷爷到了古稀之年,原本雪似头发又慢慢从两侧冒出一点青黑。每天一大早跑去做免费理疗,风雨不改。我一开始担心他上当受骗,没想到他发挥余热,在里面弄了个爱心俱乐部,成了荣誉会长,每天领着一群老头老太太健身。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爷爷年纪大了呢?也许是某次散步到一半说走不动了,也许是一次小小的感冒也能让他卧床,也许是几年前那次突然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爷爷像所有上了年纪的老头一样,开始习惯缅怀过去的岁月:他帮了谁谁,谁谁对不起他,他有过的荣光,他吃过的苦头,他得意的事,他遗憾的事······
但是啊,所有苦难与背负的尽头,都是行云流水般的此世光阴。终于明白过来,我们每个人拼尽了全力,也仅仅只是过上普通的一生。
记得上学那会儿,有女生说活到40岁就行,因为害怕会又老又丑。我们都笑,觉得40岁是一件太久远的事情。爷爷跟我说,他要努力活得久一点。我知道他的意思,放心不下我。一时间非常感动又非常羞愧。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都是自然的规律。就像人生的际遇,有波折有高潮,才算完整。寒冷的季节,人们躲在室内,放弃大部分向外的探索,更多的去参与人情冷暖的交换;而人生的冷遇,会提醒你停止盲目的跟从与扩张,转而诉求于心灵。
陪爷爷散步的时候,发现一种白色黄蕊的花——我小时候曾经在习作本上热情的讴歌过它。那时候学校、马路的花坛里都成片成片长着这种葱兰,没想到它现在依然扎根在这个小镇里。突然就想起爷爷说过的一句话,“你得先努力。工作的时候,别光想着给你多少待遇就干多少事。”
这些葱兰一定非常的努力,就算已经被其他的城建绿化花卉所取代,可是在这瑟瑟寒风百花凋零的季节,它依然昂着小脑袋,举着自己洁白的花,来点缀这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