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墙上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老表,每次回家看到它,总觉得它是洁净的房里极其碍眼的一暼,我便极不耐烦地对父亲说:“扔了它吧。”父亲总是平静地说:“留着,留着,它催你们长大,它是功臣呢……”
父亲的话,总换回我遥远的记忆——
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依靠微薄的收入支撑我们姐弟六人稀里糊涂的长大,但拮据的生活并没有改变父亲决心供我们读书成才的意志。到了七八岁,我们姐弟几个便在父亲的省吃俭用,东挪西借下陆续进了校门。
那时候上学,最难捱的是冬天,因为学校有规定,6点钟必须去学校上早操,任何人不许迟到。父亲是教师,对我们的要求自然很严格,但是我们年幼贪睡,总也不能按时起床。那时我们上学用的草纸都是父亲积攒的烟纸,糖纸钉装的,自然没有钱买一块可以催我们按时起床的钟表……
父亲为了不让我们迟到,每天早晨总是早早起床,然后一次次地趴在窗口凭着天色判断时间,后来,父亲渐渐摸准了鸡叫的规律,便开始数着鸡叫判断时间,鸡叫三遍,天色差也不多了,父亲便催我们起床。
可是,仅凭天色和鸡叫,也难免有摸不准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天下起了大雪,学校仍然要求按时到校打扫积雪,白雪映衬下,很难凭着天色来判断时间,大公鸡的鸣叫也比以前提前了许多。我们起床后,在父亲的护送下,来到了学校,学校的大门锁的严严的,父亲只好陪着我和姐姐站在雪地里等。大雪纷飞,北风呼啸,我们冷极了,来回踱着步子,父亲把外套罩在我的身上,又用两手攥起我的小手,可我还是冷得浑身瑟缩着。那一次,我们就这样来回踱着在雪地里站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学校开门的时候,我清晰的看见父亲被冻得红红的眼睛里闪着欲滴的泪花。那时,我不懂,父亲为什么要哭,是太冷了吗?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时的父亲,心情是极其沉痛而复杂的,但更多的是对我们深深的疼爱和难言的自责。
从那一次后,没过几天,父亲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一只半旧的钟表,我们几个高兴极了,并不关心这快钟表的来历,只知道:我们家有钟表了,我们上学不用摸黑起早了!
这块钟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忠实地催我们起床,催我们休息,渐渐地,我们长大了,父亲老了,钟表旧了……
长大后的我们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也没有辜负那块忠实的老表,我们很勤奋,很努力,先后以优异的成绩进了中专、大学的门坎,特别是最小的弟弟,带着父老乡亲的深情后意和热切期望走进了我们农家人神往的清华学堂。近几年,我们姐妹几个先后参加工作,弟弟也大学毕业读研。家中的生活日益好转,父亲离休在家,辛苦了大半辈子的他仍然不辍劳作,借政策好的光,和母亲“下海”经商,操办了一家小卖部,生意红火,两位老人精神上有了寄托,家庭也多了笔可观的收入。前两年的坡草房子早已换成了崭新的大瓦房,宽敞的庭院被父亲收拾得花红草绿、生机勃勃。但父亲依然不舍丢弃那块锈迹斑斑的老表。
也许,这坏老表记载了太多沉重的历史:我们求学的历史,父亲艰难供读的历史,家庭贫富变更的历史,共和国成长的历史……
我懂了,这块老表是珍贵的。
(此文于2000年发表于《初中生作文》老师下水文。父亲在的时候没有感觉它写得多好,父亲离开,重新读它,热泪盈眶,记录于此怀念永远离开我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