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爆竹声声辞旧岁
十年前,我还未上初中。
依稀记得那会的新年,真有一副万象更新的模样。我们这五线小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从内到外洋溢着的,都是喜庆欢快的氛围。
爸妈会在年前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贴上春联,然后开始张罗备些年货,再做些春卷、肉丸,贴几碗八宝饭。
那会儿,爷爷身子骨甚是硬朗,年前总是牵着我走上五六里路,去批发市场,买上一大袋子烟花鞭炮,多是仙女棒、飞天陀螺、彩珠筒、满天星、糖果花这类没有太大危险的品种。
看着我拿着鞭炮上蹿下跳,开心的样子,爷爷口中喊着,孙呀,慢点儿,别摔着了。脸上的笑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我口中回着,好咧,我慢点啊。步子却迈得越发的欢快了。
那会还未到过年,年味儿便在祖孙一前一后的欢声笑语中荡漾开来。
回到家,照例是把大部分鞭炮交给爷爷去收着。至于我,一般是胸前挎着个布袋子,里面兜着小部分的鞭炮,欢天喜地的去找其他小朋友玩耍。
大部分时候,爷爷会在一旁看着我,拿着一根线香,在这里点一个炮仗,在那里点一个炮仗。和小朋友们研究怎样把单调乏味的炮仗,玩出花来。
偶尔不小心把线香弄得灭了,爷爷在一旁气定神闲地看着我,我跑过去,问爷爷要火机,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彩“哪有那么容易哟,你亲我一下。”
当我满足他的要求,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亲上一口,他便会满足地笑起来,然后开心地从兜里掏出火机,帮我把线香重新点上。
记得小时候,最爱做的便是将炮仗点燃,通过下水道井盖上的小洞,扔进下水道里,然后站在井盖上面,听到“咚”的一声闷响,感受到脚下微微的震动,便欢喜地向身边的小朋友炫耀“你看,我扔的不是个哑炮”。
现在想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由于白天烟花绽放不出最美的模样,单凭炮仗,哪怕想着法儿,变出花来玩,却也显得单调乏味。
所以,我最期待的,仍是夜里。常常是刚吃过晚饭,我便拿着爷爷买的烟花出门了。
家属区里经常回荡着我深情的呼唤“XX,吃完饭了没,快下来放鞭炮呀。”
当小伙伴们三三两两带着自己的烟花下来之后,便开始撒欢似的玩起来。
那会儿,我最爱玩的一种烟花,叫做满天星。一根长长的纸筒,前面是一截引线,点燃引线,便会“突”地一声射出一颗小珠子,然后带着绚丽的尾巴,于顶点处,在天空绽放开来。
我常常拿自己的满天星与其他小伙伴交换烟花,四五个孩子同时拿着满天星,漫天都是彩色的尾巴与绽放的烟花,这般壮丽光景,现在的孩子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明灭不定的烟花映衬着一张张满是欢喜与憧憬的小脸,新年,就在家家户户的袅袅炊烟与团圆的欢笑声中,如期而至了。
2
显示器前迎新年
大概是上了初中以后,我便很少放烟花了。
年味儿似乎也是从那时起,便渐渐淡了起来。
虽然年味儿比之前淡了些,小伙伴们仍是能聚在一块,不过娱乐活动由放烟花变成了去网吧联机打游戏。
毕竟平日家里管的严,没办法像这般痛痛快快地玩电脑。
仍是由我牵头,去网吧打上几盘联机CS、魔兽争霸,便各自散去,约好明日再一起“切磋”技艺。
爷爷毕竟八十高龄了,在我初二时他又生了场大病,整个人便如快速失去水分的藤蔓一样,身形日益伛偻虚弱了下来。
遇着好天气,我便推着爷爷的轮椅,在家属区里随意溜达着,遇到阳光温暖的平坦之处,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看着蜷在轮椅里,紧紧裹着毛毯,贪婪拥抱阳光的老人,我才意识到,这个冬天,他终于是老了。他再也没办法牵着我走上五六里路去买烟花,也没办法乐呵呵地看着我玩耍了。
爸妈仍会打扫好卫生,在门口贴上喜庆的春联。然后做上些许春卷、肉丸,不过数量由原来的一锅变成了半锅。至于八宝饭,老人家消化系统不好,无法多食,自然是没有再做了。
等到年三十晚上,伯伯姑姑们都来我家吃年夜饭。
虽然精力大不如前,但是爷爷也会强撑着陪我们到十二点,然后听我们这些小辈说些吉利话拜年,然后笑呵呵地将印着烫金福字的红包,和满满的祝福送给我们。
那会儿,虽然不放烟花了,仍有着不淡年味儿。辞旧迎新,也不只是祝福短信里平淡无奇的四个字。
3
年,一直都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过年吃的春卷和肉丸也不是自家做的了,而网吧也不知是多少年未去过了。
大人们的懒散懈怠大概是从爷爷去世的那年开始。
那年冬天,看着躺在冰棺里瘦瘦小小的身体,我总认为他还能睁开眼,牵着我走上五六里路去买烟花爆竹。
直到摸着他冰凉的双手,我才意识到,他真的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
手忙脚乱爱了十几年,却仍没能爱得明白。
年三十还是在我家吃年夜饭。
依例,吃过年夜饭,小字辈们被允许出去玩耍,到晚上十一点前回来,陪着老人守岁。
但老人终归是不在了,没人在十二点钟声敲响时等着我们说吉祥话拜年,然后将满满地祝福送给我们了了。
于是吃过年夜饭,大家坐着聊了会天,便各自回家。八九十平的房子,剩下我们一家三口,冷冷清清。
三个人在卧室嗑着瓜子唠嗑唠嗑这一年的趣事,顺便看着春晚,为了并不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等到十二点,房子外面响起礼花的声音,家家户户用放鞭炮的形式,宣告着新年的到来。
给爸妈拜完年,拿了压岁钱,便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就这般过了几年,吃过年夜饭,仍是一家人围着火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过,春晚是早已不看了的。
新春里跟着爸妈去各长辈家拜年,年岁较长的哥哥姊姊们已经结婚生子。
听着孩子们“舅舅”、“叔叔”地叫着,看着牌桌上大人们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模样。
我才发现,原来年味儿一直都未曾淡去。
过年本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热热闹闹地日子;是长辈们一年种,为数不多见着小辈的日子。
或许他们会问你工作如何,学习怎样;会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会跟你说一些过时的观点,表达几分不恰当的关心。
但是,一年不也就这一次么?
虽然现在的新年,我早已不放烟花,也没再为了压岁钱而守岁,但是阖家团圆。
能在这喜庆的日子见上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兄弟姐妹们,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能回家陪一陪父母。
让你知道,这偌大的世界,你不是踽踽独行;让你知道,这世间有一种对你的爱,永远不会消失。
或许,这就是新春佳节真正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