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猪血丸子

       一天天劈下来，似乎力道掌握的越来越好了，小鱼算是看明白了，老头赠的怂诀，整篇都是废话，只有末尾一句，日刀三百算是教学。至于怎么刀，到什么程度说明什么样，那是你自个儿的事。出剑其实简单，难在收。天下多数剑客，学会出剑二三式便自忖天才不世出，到江湖上花里胡哨一通卖弄，结果莫名其妙让人砍死了。能出不能收，不能叫剑客，只能叫剑人。

       小鱼慢慢摸到了收这个门槛，说也奇怪，龟剑逢拔必锈的毛病似乎没有了，拔剑如此流畅的体验让小鱼受宠若惊，连赞龟哥有灵气。至于以前为何拔不出来，只能归结为自己太弱，无法牵引宝剑的气息，这样一想倒也舒服多了。本就有着重剑的底子，再加上剑又好使了，小鱼颇有精进，心中又不免活络起来。

        酒楼学徒的工钱对于一个单身汉来说也还算能活的自在，多点少点都照样过，吃饱睡好就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小鱼这时却不再是原来那个快活的单身汉了，对于他心里装着的那些，这些钱，有些不够看了。他掂了掂手中的龟剑，枕着手臂在屋顶躺了一整晚，朝龟剑鞠了个躬，喃喃说道，龟哥拜托了。次日傍晚，他出了门。

       镇西的“有事麻烦”看似是家普通客栈，实际已经不怎么做客栈的生意了。当然，这年头风气如此，澡堂不一定做洗澡的买卖，街上吆五喝六的衙役，也可能只是官府当天雇的，羊头狗肉古已有之，不足为奇。不过奇的是，所有进去的人，只要没被扔出来或者用什么装着出来，过几天再出来的时候那一定是红光满面。曾有好事者看到大盗田抛光被大侠裴骄追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仓惶之下逃入此处，几天后，裴骄的尸体被挂在号称南国之珠的柳腰塔上，而江湖上亦从此不见了田抛光，想必是到处逍遥去了。自此，“有事麻烦”名声大噪。

       当然小鱼去的并不是有事麻烦，他既没本钱麻烦别人，也没本事被人麻烦，只好去了隔壁的“没事添乱”，能在有事麻烦隔壁开这么久还没啥麻烦，想来也不是个等闲的地方，小鱼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相比于隔壁的车水马龙，这里用门可罗雀来形容还算是夸奖了。因为这好几天的光景，雀没罗到一只，鱼倒是有一条。小鱼看着趴在柜台上瞌睡的老人家，仔细看看单子上的描述，没错，就这。 “哎，我说，掌柜的，您这里......."  老人家眼皮都没耷拉一下，手一挥，”去那里填个表，牌子自己领，领完就可以去做事，事情办麻利了把证物拿回来换银子“ 说完呼噜声继续，小鱼眨眨眼，并没有搞清楚什么状况，然而看着样子，老掌柜似乎不到饭点是不打算再醒来了，只好自己招呼自己。表格填完，东西领好，小鱼拿到了自己任务：镇西刘氏。信物是一根碧玉簪子。

        镇西并不难走，刘氏家也是一问便知。十里八乡出名的孝媳，丈夫生意很大，传闻在外面勾三搭四，她一人辛辛苦苦十数年，抚养子嗣，照顾父母。人人提到都又点头又摇头，点是赞刘氏慈孝，摇是唾弃那负心汉。小鱼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河边洗衣服，看上去三四十许，发间已是银丝遍布，眼角几道波纹荡开，神态上的风华却是怎么也无法掩饰，年轻时想必也是名动一方的美人。小鱼也不打扰，静静的看着她洗衣，许久才出声，大姐，你是要等到天黑人不见的时候把我做掉吗，这几件衣服，你反复洗了十几遍了。

        刘氏一愣，也不慌张，微微一笑，年轻人挺沉得住气。”你是来取簪子的吧，看来老刘惦记的紧，算上你，今天已经是第四批了，等一下，我带你回去取，这些年轻人都毛毛躁躁，没一个有你沉稳的。“  小鱼微微一疑，取个簪子来过这么多人？但看着刘氏起身似乎颇为困难，也没多想，上前搀扶，随着她一步步走向刘宅。路上小鱼无聊的看着背篓里的衣服，各种各样，风格不一，但无一例外，都是年轻的侠少们喜爱的款式，小鱼就打趣道：“大姐家孩子挺多呀，都想去江湖闯荡吧？"  刘氏淡淡的回望他一眼，”怅然到，是这样就好了。“小鱼觉得那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悯。他拍拍脑袋，为这个想法感到可笑。

      刘宅坐北朝南，一开门迎着阳光，门一掩，温度也降了好几分。刘氏却并不急着给他拿簪子，而是带着他在刘宅转。”这是我和老刘结婚之前住的房间，当时刘宅还没起，就只有这个小房间和一个柴房，做饭都得跟街坊借着。他还是穷小子，我每天做饭给他，听他讲理想讲抱负。被子太薄，我怕他冷，压在他身上给他当被子，自己冷的直哆嗦；他做生意让人骗了，我卖首饰卖衣服，不要脸皮回娘家吵要嫁妆......."  他只觉的这女子太可怜，苦楚无人倾诉，便默默的听着。“我生孩子的时候，他就在镇子上，却不来看一眼，生了之后，只托人来问一句，有没有雀儿，后来孩子没了，我伤心过度又虚弱至极，他也没有更多言语，对我更是多有冷落......"   这听来不过又是一个长达十数年的负心汉的故事，可是小鱼听着听着却越来月颤抖，难以控制。

       他仿佛看见小原在结束了一日的迎来送往之后略带期待看他的眼神，没有贴心的言语回馈，没有热情的拥抱安慰，甚至没有一个温暖的微笑，有的只是索求‘。四目相对的时候，你知不知道她的眼里有着什么？向你索求身体的愉悦，还是于你这得到被需要的体会，亦或是照顾一个孩子的母性满足？她要你宽阔的肩膀是需要依靠，要你浑厚的胸膛是需要安全，需要你肯定的微笑，需要你博大的包容........  她需要的这么多，只要得到一个就会满足的不行，你为何如此吝啬，一毛不拔？

      眼泪从指缝间溢出，倒是把刚才还声情并茂回忆往昔的刘氏搞的莫名其妙。她看着小鱼，眼里多了一分惊奇。小鱼摆摆手，没事，眼里进了灰尘。他郑重的拥抱了刘氏，像完成一个仪式。刘氏何等聪明，登时从这青年眼里看出了端倪，倒是个多情的孩子。罢了，像是长出一口恶气，刘氏显得疲惫很多。”簪子是他母亲过的时候留下来了，说谁拿着就是刘家的家主。没有这簪子，他什么都没有，所以我现在还是他唯一的妻子。你拿着吧，回去吧”

       小鱼刚要走，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样东西，定住了脚步，问道：“那是猪血丸子吗？” 刘氏笑道，这是我老家的做法，想不到你也知道。”我能尝尝么？“”生的，要吃？“”嗯“    ”呵呵，少年，咸哭了吧“   ”不是那个味道“他擦了擦眼角，怅然若失。

      ”你应该再煮一道，还是好咸“

        ”哈哈，咸哭了吧，跟你说了我们口味很重的，不吃拉倒，我吃掉“

         ” 你都上火了，不准你再吃了，我还能吃的。“

         ”还有这么多，吃不完哎，倒掉吧“

          ”别，我能吃得..........你以后别吃这个了，上火这么厉害，我多来几次，都吃掉"

          那晚上我偷偷喝了三壶水还冲不掉嘴里的咸味，我在家口味淡到基本不加盐。可我觉得那一晚，吃完，比西域的葡萄，南诏的蜂蜜，北岭的蜜瓜还要甜。

          甜在心里。

         我是不是再也吃不到了?

         刘氏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突然喊了一句，你要找到他，跟他说我知道他愧疚，我从没恨过他，任务才算完。

        回来的路上，在河的另一岸，一片鲜红，血一样的鲜红，很浮夸，像谁特意把这种恶心的染料洗下来一样。

       衣服上有什么，需要洗十几遍？

        小鱼突然打了一个哆嗦。

       做完任务回去，看见任务发起人，刘裴氏。

       大侠裴骄的裴。

下一节，还得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