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电影《芳华》原著独家首发)

严歌苓

心酸

>这是个自知不重要的人,要用无数不重要的事凑成重要

是呢,没有缺点的人,挺让人害怕的。

>太好的人,我产生不了当下所说的认同感。人得有点儿人性;之所以为人,总得有点儿人的臭德性,比如找个像何小曼这样的弱者捉弄捉弄,在背后说说郝淑雯这种强者的坏话,甚至趁人不备,悄悄地飞快地倒点儿炊事班的香油,更甚者,坚决不买牙膏,轮流偷挤别人的牙膏。刘峰就是好得缺乏人性。他的好让我变得心理阴暗,想看他犯点儿错,露点儿马脚什么的。虽然我当时只有十六岁,偶尔也会有心理不光明的时候。后来果真出了“触摸事件”,我的焦虑才释然。

有多没安全感才会这样啊?

>那时我的真话往哪儿都不写。日记上更不写。

3

>> 女人管男人抽烟之类的事,就是把自己不当外人了

>> 可是一般思想意识有问题的人,都是比较复杂敏感的,所以我能意识到林丁丁的委屈和幻灭。

5

>> 一个始终不被人善待的人,最能识得善良,也最能珍视善良。

6

>> 悲哀是文人们对世界爱不起、恨不动的常态心情

7

跟老朋友聊天,只有记忆才是活的,其他都死了。

>我发现跟她谈当下谈未来都没了话题,我们只能谈过去。

就如同每次看到名人的小瑕疵,就会想,他怎么可以这样?英雄是完美的,怎么可以有普通人的喜好,缺点和欲念

>谁不会有自我嫌恶自我憎恨的时候?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因为我们的卑琐自私,都是与生俱来,都被共同的人性弱点框定,我们恨,我们无奈,但我们又不得不跟自己和解,放过自己,我们无法惩罚自己,也没有宗教背景和境界想到“原罪”。而我们的丑恶一旦发生在刘峰身上,啊,他居然也包含着我们的不堪,标兵模范都挡不住他本性中那个触摸,他也是我们!他是个伪装了的我们!好了,我们所有的自我嫌恶不必再忍受了,刘峰就是我们想臭骂抽打的自我,我们无法打自己,但我们可以打他,打得再痛也没关系。我们曾经一次次放过自己,饶了自己,现在不必了,所有自我饶恕累计、提炼、凝聚,对着刘峰,一个个拿着批判稿站立起来,那个坐在马扎上流泪流汗的矮个军人多么丑陋?我们舍不得惩罚自己,现在通过严惩刘峰,跟自己摆平。人类就是这样平等的,人就是这样找到平衡的。

8

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捉摸

>丁丁离婚了,在国外给人当了几年保姆,

>> 俗来自民间,民间就是接地气,所以俗气代表着生命力,不俗的人往往魂比肉体活跃,等于半死的。

9

>> 太饱和的感情把小曼心里长久的沉默酿成诗,一定是凄美的,

点评

电影《芳华》上映之后,关于刘峰的文章在那一段时间里,像黑夜里乍开的灯,将光播撒的到处都是。没有看过电影,但是对刘峰的评论却记得:老好人,没有好下场。

读罢小说,对这样的评论有些不敢苟同。刘峰固然是老好人,固然晚景凄凉,但要说他没有好下场,也不尽然。在那个年代,没有是非对错,没有道德人伦,但在多年后,一切走上正轨后,还是有人记得他的好,有人对他忏悔。

始终有一点不能释怀,刘峰为什么会爱上林丁丁那样又作又虚荣的女人?看到林丁丁的结局,也倒是感叹,出来混早晚要还的。

严歌苓的小说,总是细腻异常,似乎连每一根汗毛的呼吸,她都看得见,都可以撕开来,扯碎了,给你粗枝大叶的时间线缝上密密的针脚,让你在不经意间,突然回过神来,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扶桑》也罢,《陆犯焉识》也罢,都和《芳华》一般,让那个年代的普通人,活生生的站在了你面前。称不上惊天动地,算不了风起云涌,都是小人物的悲欢离合,都是平凡世界的鸡毛蒜皮,让你看到悲哀,看到不幸,看到苦痛。

他们的故事,看似特别,又司空见惯,可能存在于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身上。他们中的影子,似乎时时处处都在你眼前游荡。

何小曼从小被忽视,长大后被排挤,之后又神经病爆发,她内心里的自卑和自我嫌弃,和刘峰是不相上下的。

两个同样自卑,同样不认可自身的价值的人,都需要在别人的目光中确认自身,在别人的目光里找到栖身之所。

刘峰为自己选择的救赎是一生的老好人形象,只要有人需要自己,自己就是“活着的。”何小曼将生命寄托在别人的关注里,渴望一切爱与关怀。一个希望极力付出,一个渴求拼命索取,两个挣扎在自我泥淖中找不到出口的人,殊途同归的证明着生命曾经绽放过。

刘峰对林丁丁是仰视,是在多年无怨无悔付出后的收获,是希冀回报。何小曼对刘峰是感恩,是在众多黑暗中抓住的光亮,是追求平等。

刘峰和何小曼,更像两个置身于苦难中,两个孤独的灵魂的惺惺相惜。如果,最初,刘峰心目中的白月光就是何小曼的话,那他们一生是不是会有另一种活法?就像郝淑雯曾经有过的一点怀疑,如果林丁丁没有喊救命,从了刘峰,那他们应该也是幸福的。

人生没有如果,直到最后,也没有见到林丁丁一丝哪怕是装出来的忏悔,她将一切都视为理所应当,她将那个被自己毁掉的人,早已忘至脑后。

多么不值得啊,多么让人唏嘘啊。

每一个善良的人,都值得被善待。萧穗子、郝淑雯、何小曼对刘峰的善待,似乎是晚了,但终究是来了,没有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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