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自小就喜欢围棋,说不出为什么。打小,她就捻着棋子玩,那一颗颗晶莹的、半透明的棋子,于她而言,有着无穷的魅力。那是一种相濡以沫的情感,永远不可割舍的爱意。
林府府邸幽深,气势恢宏。白墙黛瓦,门前有皇上的御笔。踏进去,林木带着一种深而浓的青翠,府宅布局巧妙,宛若入了无人之境。打小自里面成长的黛玉,有着与世隔绝的清傲与疏离,似是自天上而来的草木,纯净,瘦弱,只有一双眼眸明亮的让人无法挪开视线。她的美,是无法形容的,不是来自凡尘的美丽,她的身上,永远有着一阵淡淡的梅花香气,柔和的,若隐若现的,自她的衣衫中淌出。她不爱说话,最多,只是露出浅浅的一笑,那笑容,沁人心脾,令人见之忘俗。
她,是一个孤芳自赏的女子。
京城里的风流公子都爱慕于她脱俗的容貌和清傲的气质,亦或是那淡淡的梅花的气息,登门求亲者络绎不绝 。可是她,却不曾动心,她要等的,或许不是这凡尘间的男子。
黛玉很孤独。闲时,摆出她那木棋盘,棱角分明,锐利的似带着寒气;笔直的黑色线条划过光滑的木头表面,干净利落,锋芒毕露,就像眼前这如雪般带着寒气的女子。她小心翼翼地捧出两个碟儿,印着一株迎风傲立的腊梅,黑白分明的棋子散落在碟儿上,一颗颗如玉般温润。
她常常一个人扮演两位棋手。京城之中最有名望的大师早已败在她手下,那棋,于她似乎有种命中的默契,战胜任何人都是轻而易举。她常常一人下完一盘棋,棋盘上白棋黑棋紧紧纠缠,难分胜负。她时而凝眉沉思,时而勾起嘴角。此时的她,更像一个女孩,将那神思尽数融进棋盘之中。她很喜欢听棋落下去的那一瞬发出的清响,更爱拿起棋子排兵布阵的游刃有余。围棋,已融进她的血液,与那梅花香气紧紧缠绕。
闲敲棋子落灯花。
“黛玉姑娘,这路棋,究竟是怎样走法?”一个十五岁的女子急不可耐的指着棋中的战象。她正是及笄之年,生的唇红齿白,一对明眸如星辰一般明亮清澈,两弯柳叶吊梢眉,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她,便是香菱,黛玉的弟子,已经有些成人气概,却又如一个小女孩般,眉宇间不脱稚气,娇俏可人,又有种灵气。她是个弃儿,林府可怜她无依无靠,便让她与黛玉一起玩耍,时间久了,也沾染上了林府的清傲。她随黛玉学棋,已有十年。
不过,还是有个清俊的男子,走进了黛玉的生活,亦走进了她的心。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洁白的雪花附上了林府的梅园。诺大的园子里,绵延着腊梅的香气,清幽,孤傲,高洁。洁白的雪花与花瓣依偎,天地间一片纯粹。“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黛玉不由吟起了诗,脸上也浮现出久违的笑意。那淡然的笑容,映衬着梅花幽幽的清香,宛若仙女下凡,冰肌玉骨,比起梅花毫不逊色。
渺渺林间雪,纯粹的不需多言。
“林姑娘,府上来了位公子,请小姐去见见。”香菱蹦跳前来,娇俏可人,宛若一朵盛开的栀子,艳丽纯净,不为世俗而染。
黛玉微微皱眉,随即收起笑容,淡然随她而去。
一见他,黛玉的心微微一震,她有些慌乱,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明媚的眼中恍若落进粲然的星火,灼然,明媚。那样一张俊美的脸,那微微勾起的唇,一笔一划,恍若上天的精雕细刻,一颦一笑,似乎都在自己的记忆深处缓缓浮现。: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苦笑,即瞋视而有情。 他面容明朗,流光溢彩。月与花本已美丽,而中秋之月,尤为圆润清朗;春晓之花,尤为鲜艳润泽。
这个公子,再次相见,恍如隔世。
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位公子,是贾宝玉。那双澄澈的眸子里,落入一双丽影。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这个妹妹,我好像见过的。”
如上天的安排,两人的相遇相知都带着莫名的情愫。黛玉也许并不知道,这一瞥,一笑,会被细细描摹下来,写在一个美丽的故事里。那个故事有琐碎的官场名利,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性丑恶,但是没有关系,他们的心,依然纯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两人一见如故,宝玉是黛玉留下的第一个男子,他们无话不谈。人人都说他们般配,一个青竹般青涩温润的男子,和一个孤傲如梅的女子,天生带着自然的气息。他们带给人们的,都是礼貌的淡然和疏离,面对彼此,一个眼神的交汇,便能知晓心中所想。
有一日,黛玉心血来潮想要下棋。她抚着木刻的棋盘。他一人锋芒毕露,在她的轻拂下,却意外的有一些柔弱。她捻起棋子,温润的触感犹存。窗外一竿翠竹发出沙沙声响,更显静中之美。但此时,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妹妹这是在干甚,也不叫上我。”他轻笑,温暖和煦如一团阳光。黛玉抿嘴一笑,好奇道:”你也会下棋啊。“冰雪般的脸庞霎时如满树繁花,清淡柔和。宝玉不由痴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捻起白棋:"我棋技可好了,咱们比比吧。”
“嗯”黛玉脸微微发烫。浅淡的回应,宝玉能看出她潜藏的欣喜和小心翼翼掩饰的孤独的心绪,他想守着他,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棋声如雨点般响起,时而紧促密集,时而凝神漫步,棋盘如战场,激烈厮杀,难分难解,紧紧纠缠。唯一不变的就是那棋子落下的清响。这盘棋,他们下了很久,很久......
从晨曦微露到暮色迷离,还未分胜负。两人同时停棋,目光交汇处是浅淡一笑,心照不宣。
结局无非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决绝凄美。但有谁知,渺渺林间雪,隐瞒了多少心事,多少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