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死了。
父亲把它葬在院子角落的榕树下。那是阿黄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
阿黄是跟着父亲回来的。每次父亲一进门就喊“我回来了”,这次在一句“我回来了”后面还有两声狗叫声。母亲探头一看,父亲后面跟着一只小黄狗,脸色瞬间不好看了。我和弟弟则好奇地跑出去,“小狗狗,来,让我抱抱”,弟弟伸手想去抱小黄狗,小黄狗却害羞地躲在父亲两脚间。“它叫阿黄,中午我在工地吃饭时它就在我旁边转悠,我把它唤过来把我的馒头分一半给它,它吃完后趴在工地的阴凉处,我回来它就跟我回来了。”“我们可以养它吗?”我问。“那得看你母亲同不同意了。”父亲蹲下来,摸摸阿黄的头,阿黄顺势趴在地上,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我们三个都笑了。
吃完饭,母亲在厨房洗碗,父亲走进去,两人在小声说话,说着说着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家里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两个孩子都在读书,家里就靠你一个人来赚钱……”“它会生蛋吗?家里不能养吃白饭的家伙!”“要么你把烟戒了,省的烟钱当它的伙食费,要么把它送走!”父亲背着双手,垂着头出来了。阿黄一见父亲,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父亲蹲下来,摸摸阿黄的头,说:“阿黄,你以后就是我们家的成员啦,只要有我老李在,绝对饿不着你。”阿黄似乎听懂了,乖巧地把头往父亲的手里蹭。
父亲找了几片木板,在院子里为阿黄搭了个简易的棚子,在下面铺上稻草,这就是阿黄的窝了。阿黄很喜欢它的窝,它在上面滚了几圈,爬起来跑到父亲脚边,边摇尾巴边往父亲的裤管里钻。父亲笑了,“阿黄可是很有灵性的,我刚见到它的时候我就知道。”
父亲每天天刚亮就要去工地了,阿黄也跟着父亲去工地。父亲的工友都笑着问父亲什么时候有了第三个孩子了,父亲嘴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摸了摸阿黄的头,阿黄又躺在在地上,肚皮朝上,四只脚弯曲着,示意父亲给它挠痒痒。父亲挠它的肚皮,阿黄居然咧开嘴,发出哼哼声,大家都笑了。
父亲进家门都会喊一句“我回来了”,阿黄也用汪汪声通知大家它回来了。父亲一坐下就习惯性的拿出香烟,刚想抽,看到阿黄正蹲在他脚边,抬头看着他,父亲叹了口气,把香烟放回烟盒里。有时烟瘾上来了,父亲就咬着草茎,阿黄偏着头看着父亲,父亲摸了摸阿黄的头:“放心,我不抽烟啦。”
父亲一有空就会带阿黄去河边洗澡,还训练阿黄拿扫帚,阿黄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母亲每天傍晚都会在吃完晚饭后把院子稍微扫一下。阿黄想讨好母亲,每次母亲吃完晚饭后,阿黄总会咬着扫帚跟在母亲旁边,母亲扫地的时候它就蹲在榕树下,母亲一扫完阿黄就会把扫帚放回原位。母亲笑了。虽然阿黄有时差点把母亲绊倒,母亲刚想骂阿黄,一看到阿黄耷拉着头,一副可怜的样子,母亲也就生不起气了。
时间一晃就过去五年,父亲母亲老了,阿黄也老了。父亲不再去工地了,阿黄也不去了,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院子角落的榕树下。父亲说阿黄老了,没力气走路了。在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清晨,阿黄走了。
父亲葬好阿黄后,拿出香烟,没有点燃,只是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坐就是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