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幻小城阿尔山
侯晨雨
去年八月,我独自驾车,辗转四千多里,走到了中蒙边境的小城阿尔山。
出乌拉盖草原,向东北方向去,广袤的大草原被甩在身后,平缓的高山草甸渐次闯入视野,继而山势突兀,连绵起伏,高速公路在山梁沟谷间蜿蜒盘旋,我知道,进大兴安岭地界了。
午后三点,天空开始变得混沌。忽有乌云起于山后,聚于天边,旋即在群山之间波谲云诡,雷电滚滚,云山的边缘,垂挂下一道大瀑布似的云幕,山那边,一场狂风骤雨正在天地之间上演着。
路向前,车向前,追着风,逐着雨,一路向着梦中的阿尔山而去。车子转过一道道弯,路旁闪过一片片梦幻般的白桦林,傍晚时分,下到山坳里,眼前蓦地一片灯火灿烂,终于到了梦中的小城阿尔山。
小城甫一闪现,就惊艳了我的双眼。夕阳落山,晕红的光铺在天空一角,在山的那边辉映着。这边,乌蓝的天幕下,黢黑的山脚边,一座座哥特式建筑、罗马式建筑,分列于笔直的街道两旁,如城堡,如教堂,如高塔,那拱门,那穹窿,那高耸的锥形尖顶,那镶嵌在四面塔墙上的座钟,在一排排橘黄色的聚光灯、洗墙灯映照下,轮廓分明,再加每座建筑上星星点点的各色小灯点缀其间,红蓝绿紫,天上地下,到处弥漫,如梦似幻,一时间,我分不清是人间还是仙境了。


我以为我走进了阿尔卑斯山脚下的瑞士风情小镇,我以为我走进了丹麦作家安徒生的童话世界,我以为我走在莱茵河或多瑙河畔某个古城的夜色里,而这里,的的确确是中国的北疆小城阿尔山,中国最小的城市,只有一条街,人口不过万,静静地躺在山坳里,任晨昏来去,时光变换。
我住了车,安顿了寓所,出来走走。从南到北,半个多小时,便把这条城市的主街穿越了,不,应该是把这座小城走尽了——小城南北向上,就只有这一条贯穿的街。
接着,该去传说中中国最小的火车站——阿尔山站看看了。车站躲在主街东侧的一条小街里,街上灯光昏暗,少有人走,很僻静,根本就不像个火车站的所在——二三十年来,我去过中国太多的车站,哪个不是灯火通明,嘈杂一片呢?可是,这里,却异常安静。远远地,车站的主楼,被橘黄色的聚光灯映照得轮廓清晰,四座悬山式屋顶,高低参差,墙体一例被灯光染成了橘黄色,在黑暗的天幕中飘渺着,仿佛一座仙山琼阁。
第二天上午,又去了一次,车站的面貌才看得分明。这是一座日式风格的小站,八十二年前,日本侵略中国,连这遥远的边疆小城也不放过,为了掠夺这里的森林资源,花两年时间修建了车站。如今,一切早已成为过去,却留下了一座永久的见证。主楼一层外墙是花岗岩乱石插墙砌成,再往上面三层由砖木混凝土浇筑构建,整体看起来,像日本的民居,又像一座日式教堂。主楼东墙最南边一道小门,是候车室入口,门口左旁开一小木窗,是外售票口,进门左墙上同样也开了一小窗,为里售票口。门内就是候车室,但是,不能叫“大厅”,因为,非常非常小,还没学校的普通教室大。候车室西墙上也开了木门,通向外面的站台,这就是检票口。候车室北墙外和北边的一排平房之间,搭一道木廊,木廊下一排木栅栏,半人高,栅栏上有一段可以开合,就算是出站口了。
这座中国最小的车站,历经八十多年风雨沧桑,现在依然还在使用,早些年听说这里每天只有一趟车,现在增加到了每天四趟。尽管如此,它依然躲在这个城市的小角落里,守着它的岁月轮回,不吵不闹,安安静静。



走出车站,沿医院后墙一条小路,登上东边一座山丘的半腰,整座城市就尽收眼底了。
八月中旬,北国的天空,一片澄澈明艳,大块大块的棉花云,安详地浮在头顶,凝望着下方这座小城。小城四围,墨绿墨绿的山,莽莽苍苍的林,以及清清纯纯的空气,把小城荡洗得一尘不染。小城,每天都在这中国森林覆盖率最高、负氧离子密度最大的空气里,滋润着,浸泡着,安睡着,享受着天然氧吧。它纯净,它秀美,它温婉,它宁静,都是因了它的好山好水好风光,它自己塑造了自己,塑造了绝尘脱俗的美。
它不需要艳羡那南国大都市的繁华,不需要艳羡那霓虹闪烁、轻歌曼舞,不需要艳羡那红尘滚滚、迎来送往,它守着自己,守着这山,这水,这树,守着山间的清风,林间的雾霭,汩汩的温泉,就是世上最美的景致,人间最美的梦幻。
它有梦,才能吸引追梦者的脚步,纷至沓来,痴迷着它,依恋着它,忘却了俗世,忘怀了得失,忘情了自我,从而入了梦,入了梦一样惝恍迷离的人间仙境——阿尔山小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