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铁千元征文| 树

文丨攸宁er      参赛编号: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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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会记住许多事,这是刘亮程的散文告诉我的。

        茫茫乾坤,数载光阴,细数生命长河的点点滴滴,或美好,或悲伤。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岁月如指尖细沙悄然流去,带走的不仅仅只是容颜,还有生命中的记忆。

可树是不同的。树是世间最有灵性的植物。这是阿妈告诉我的。

        阿妈说,树从被赋予生命的那一刻,便学会了陪伴。。它就是个孩子,陪伴我们一直到老,它会默默记住我们的言行举止,记住岁月的痕迹。纵有一天我们老去,记忆如沙般流逝,它也会替我们守着这份时光,慢慢老去。

        阿妈说,树是孤单寂寞的,从生命开始时,便注定了一生的孤独。它懂我们,会摇动枝叶安慰我们,它会在我们暮年时期陪伴我们。可是,我们却不懂得它,我们只会一味的索取,而不懂得也去陪它。即使它死去,怀揣着一生的孤寂死去,也难以在人世间留下足迹,也没有人会记得它,也没有人会怀念它,似乎这才是树最最可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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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总是去和村里的每棵树说话,我在它们粗壮的身体上爬来爬去,我尝试让它们不感到孤独,也想过陪这些树度过漫长岁月,可也只是想想。

      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也是村里唯一一个女大学生。送行的那日村里的所有人都来送我,村长抓了一把泥土,塞在我的口袋里。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期许。阿妈说,想家了就看看这土,看着看着就不想了。

        是啊,看看就应该不想了吧!一个南方一个北处,路途遥远,我也只能靠着这点泥土,思故乡。

        秋季,我带着家乡的尘土步入这座由钢筋水泥铸就的森林。夜晚这里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但是我总感觉自己如同一个异人一般,与这里格格不入,难以相融。于是,我开始在片“森林”里,找寻属于自己的那棵树,找啊找啊,久久都未曾找到,而后我开始了自嘲。在这片喧闹的土壤里,哪里会生长出自由、灵性、野蛮的树呢?这里的树木花草总是拥挤在一方小小的花坛里,被人呵护般照顾,岂会拥有那颗玲珑的心?不禁我开始想念村里的那些大树,一棵棵有灵性和野性的树。

        一次,朋友带我去参观植物园,他说我一定会喜欢里面的树。我不说话,心里也是清楚的,这里的土不适合我生长,自然也不适合我心里的那棵树生存。经过舟车劳顿,终于抵达了植物园。朋友细细的给我介绍这里的每一颗树,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可是独独没有那棵树——我心里的你那棵树。       

        朋友问我:“有没有喜欢的树。”

        我说:“没有。”

        朋友说:“宁子,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树?”

        “自由的,有活力的。这些树也只能在村里看到,这里是看不到的。”

        “城市里的树不好吗?没有活力和自由吗?”

      “拘于一方土地,连窥探世界的机会都没有,自然无法拥有自由,也就无法拥有那份活力。这些树,被人呵护,被人照顾,它习惯了这种生活,又岂会勃发的生长?”

    “真心想看看你家的树,真的与城里的不同吗?”

        自然不同。它们会哭,它们也会叫 ,它们可以发脾气,发恼骚;它们能够仰望无垠的天空,能够自由的生长,没有人去浇水和剪裁,它们会任由自然的风打扮自己。而不是,天天在花坛里,等待他人的给予和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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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的来临,标志着离春节不远了。还有两个月,我便可以回到家乡, 那个有我日思夜想的人和树的地方。

      寒假一放,我便急忙收拾回家。辗转几番,路途虽颠簸,但我急切的归意早已打消了途中的疲惫感。当我坐着乡村小巴士往村里行驶去,我不由得被眼中的场景看呆了。原本泥泞的乡村土路,竟然翻身成了一条环山公路。下车后,遥遥的望见阿妈和村长在村口等我,他们似乎是看到我了,一群人便朝我拥来。我大喊着阿妈,阿妈抱着我,眼水簌簌往下掉,这一刻我才发现阿妈老了,背驼了,再也不会比我高了。村里人帮我提着行李和包,一同进了村。

        回到家中,我跟阿妈说:“村里着半年的变化真大啊!不仅修了路,还盖了小洋房了!”

        阿妈似乎很高兴谈论这个话题,眉色飞舞的说:“可不是吗?自从那个老板把后山包了,村里便有了钱修路,通水,以后去县城也不麻烦了。”

    “老板?干什么的?”

    “是个造纸厂的老板,出手可阔了!一口价把后山的林子包了,修路的人也是他找的,人可真是心善。”

      我看着门口的几棵树,有点不安。那么美的林子就这样给卖了。

      我舔了舔嘴唇,说:“阿妈,村里搞建设是好的,只是这后山的林子还是不要乱动,万一出什么事了咋办呢?”

        “能出啥事啊!宁子,你也别瞎操心,把书念好就行。”

        “阿妈,这可不行,这山头要是没树了,村可就完了。不行,我得去找村长说道说道。

        我急忙披上衣服往外走,阿妈却一把拉住我,说:“宁子,这老板讲起来跟村长还有些关系,他可是村长的侄子,在外头发展比较好,就来这里搞建设,说是为了孝敬村长。而且,那老板读过书,说不要紧的,还请了专家过来考察的。”

      我退回房间,问:“这山头包了几年?”

      “好像是两年吧!”

      “两年。。。两年。。应该没有事的。”

      “宁子,你就别瞎操心了啊!把书读完妈就开心。”

        第二日,我很早就起来了。跑到了村口,看到了依旧挺立的老杨树,我坐在树根处,靠在树干上,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推城里人、城里的树,从那刻起,我发觉,自己心中的树找到了。但是,我明白,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够找到我心中的树。从旭日东升到暮日烁金,从首都北京到乡间小村,看似只是几个字的不同,但给予我的快乐是不一样的。而我,也渐渐发现,我一开始的离去,只是为了以后的回归而埋下伏笔的,我终旧会回到这个地方,即使它小的可怜。

      时间过得真快,短暂的假期也即将结束,我,也将踏上求学征途,去一个我不喜欢的地方。临走时,村里人又来送我了,不过这次村长没有给我泥土,我想他认为我已经适应了城里喧闹忙碌的生活,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那座城,我少了东西——一颗心。

        再度归家,已是两年后。期间,我想回去看看,可阿妈总是不同意,她总是让我待在北京好好读书,无奈我只能待在北京,待在那个阴湿的地下室独自度过每一个节日。可是,我终旧抵不过心里那份思念,我打通阿妈电话,以写论文的理由回乡,阿妈起初不同意,我便说如果论文不通过就毕不了业。阿妈还是怕了,她也妥协了。而我,终于可以看看日思夜想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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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坐巴士回村,这次不是小巴士,而是大巴车。来到村口,我下车,触目惊心的画面进入眼里。山被凿开,满身疮痍,挖掘机在挖山的肉,卡车将山的肉运出去,做出各种各样的东西。

      回到家,阿妈在做饭,她细细的用纱布滤水,她看到我回来了,把手擦了擦,说:“水这几年不太干净,沙子多,怕你吃不惯这水。”

      我看了眼那含沙的水,想起从前的清水,心中感慨,难道经济的发展真的要付出自然这个代价吗?

      我 说:“村里的树咋少了这么多?连村口的老杨树也都。。。。”

      “那个老板看村里的树不错,便买了下了,说是放在植物园里。”

      “怪不得村里的风沙多了,这水也不似从前清了。我出去一趟,去去就回。”

    阿妈立即喊道:“别去后山啊!那里的在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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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还是去了后山,我从一进村就想去后山。沿着小路攀爬,看见一路有一路的树桩,它们悲凉的杵在那里,不能哭,也不能笑。我本以为两年不至于将树都砍光,我本以为自己可以阻止这一切。可我还是多想了,我还是自以为是了。我抱着树桩,大哭起来,我的这些伙伴们,终是葬身于锋利的刀斧。我也终于明白,为何阿妈不让我回村,她是知道这些树在我心里的分量,她知道这些树对我的重要,所以她不敢叫我回来,她怕我将村里闹个天翻地覆。

        吃饭到睡觉,我没有和阿妈说过一句话,阿妈也知道我心里的难受,她也不打扰我,只静静的陪在我身边,什么也不说。自然,我未曾怪过阿妈,我怪的只是自己,我怪自己早在两年前就应该去阻止。并且没有树的村子,已经不是我所眷念的地方,那些曾经也都回不去了。

      午后,天突然被乌云笼罩,雷鸣轰轰,声音大的可怕。风伴着豆大的雨水来到这里,扬起的黄土,混着雨水溅到我的裤脚上。风更加猛烈,将家里的棚顶被掀翻,阿妈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门。

    这场雨下了三天,村里地势较低的地方,都被淹了,好几户人家的家里都进了水,村长带着一干年轻男子疏水,我看着满满黄水,不禁感叹,要是树在,就好了。

      夜间,一个声音把我叫醒——“泥石流来了!泥石流来了!”我猛然惊醒,睡意全无,我带着阿妈往后山跑,跑到一半才发现那泥石流的源头就是后山。我不得不笑,自己家养的人,伤了自家的人。我牵着阿妈的手往回走,雨打在我心上,滴滴入骨,疼得我只想哭。

      我说:“阿妈,我没有家了。”

        阿妈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摸我的手。“傻孩子,还记得阿妈说过没,有树的地方就有家。”

      那一刻,我的泪决堤了。我哭的像个小孩,阿妈把我抱在怀里,拍了拍我的肩膀。

      阿妈,你可能不知道,我心里的那棵树已经死了,是你们,是我亲手砍了它。

    山雨欲来风满楼,可当山雨和泥石流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无处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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