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给姥姥打电话,让姥姥一定等着她回去再炸麻花,她要亲手搓小麻花。姥姥等到了小年,才等到外孙女回来。
外孙女一来,姥姥自然就忙碌起来。家传的大瓷盆端出来,麻油牛奶倒进来,自家的柴鸡蛋十个二十个地打进来,再加上白面白糖和起来。一块金色的柔软面团静候在瓷盆中,像一位矜持的待嫁新娘。女儿张着手跃跃欲试。姥姥微笑着将面团在面案上用力揉匀,用刀切成大小适中的长条剂子,码在茶盘里放在当炕的阳光中。面剂子吸饱了金色的阳光,伸着懒腰醒了。姥姥将一块剂子在面案上搓到最长,然后一手提着面条的一头,另一只手朝着自己身体一方反复搓另一头。直到面条吃紧了力,两手各拎一头会合,单股的面条便拧成双股,再将双股面条搓紧,两手各找三分之一点一折一绕,一条花生生的麻花便搓好了。
女儿学着姥姥的样子来,可到最后一步怎么也绕不拢,眼见着面案上搓好的成品越来越多,女儿的小麻花还是只有两折难成三折。女儿有些急躁,姥姥还是慢条斯理地搓着,不时帮女儿弄弄。女儿手上功夫一般,嘴上功夫见长,频频说笑话搞怪逗得姥姥哈哈大笑。小年的时光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姥姥的麻花从几十年前一直搓到现在。
记得小时候过年,我最盼望的就是穿新衣和炸麻花两件事。妈妈和面时我热切地期待,可刚刚搓一会儿就失了耐心,等到麻花出锅时急不可耐地吃一根,正经开饭时却是满心满胃的油烟味儿。可正是因为这种油烟味儿,让我切切实实地感到了醇厚的年味儿,浓得化也化不开……
这些年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了,油性的食物也吃得少了,麻花、糖枣、各色糕点,市场上应有尽有,无需亲自费心费力去做了。可妈妈还是不厌其烦地每年做,哪怕少做一点,要的就是这种一家人在一起边做边乐的感觉,要的就是这种醇厚纯朴的年味儿。
老公一直保持着手写春联的习惯,他说贴印刷的春联没感觉。我觉得也是。于是每年要提前备好红宣纸摆在书房里,老公兴致来了就写上几幅。看老公飘逸俊秀的字迹落笔在大红宣纸上,撒金的红色底子,映衬着遒劲的墨迹,确实是一种享受。
太多美好的回忆都源于童年。小时候父亲年年手写春联,那时没有春联可买,父亲便早早买好红纸,计算好数量裁出斗方、对联和横批。父亲支好炕桌,盘腿坐在炕上,一方老旧的砚台摆在桌角,另一边是摊开的笔记本,笔记本上是父亲平时从电视或报纸上搜集来的好对子。父亲蘸饱墨汁,然后在砚台边上捋上几捋,便开始奋笔疾书。羊毫毛笔总爱掉毛,父亲不时用手拽下一根调皮的羊毫,我在一旁打下手,将父亲写好的对联、斗方摆在炕上地下,等待墨迹干透。看着父亲挥毫,我心里实在痒痒,也找来毛笔和报纸,在一旁胡乱练习。父亲的墨宝虽然不是极好,但写出的春联还是蛮大气,街坊邻居有时也会送来红纸让父亲写,于是一写就是大半天。
后来,我读了师范,在学校里也练了毛笔字,放寒假时父亲就说,今年爸爸退休呀,闺女你来写春联。我有些忐忑自己的技艺,自放假就开始练习。到了这一天,父亲早早裁好红纸,摆好炕桌,我将红纸折了又折,安排好字与字的距离,才开始忸忸怩怩地写。这一次是父亲给我打下手,我每写好一张,父亲便端详一下,夸一句好,然后摆放在一边。我自知我的水平很差,勉强能红纸黑字地写出来,可父亲却很高兴,说这回有闺女接班了,不用自己忙碌了。
接连写了几年春联,我写的最好的一个字就是“家”。后来我幸运地找到了一个书法爱好者做老公,在老公的银钩铁划面前,我的字迹简直小气得像个鄙陋的村姑。有了他,我再也不用坐在炕桌前忸怩地写大字了,父亲更是骄傲了,每年都要将女婿手书的春联贴得满院子都是,我故意跟父亲开玩笑,嫌他贴得多,父亲得意地说,这红炉炭火的才叫人家!
时代在变迁,70后、80后的我们很少有人会炸麻花,也很少有人愿意手写春联了,因为我们可以足不出户,网上轻轻一点,所有的年货便可以送到家,无所不能。可我们在享受网络时代便捷的同时,人人都在感叹,年味儿越来越淡了。不知什么时候,妈妈亲手剪的窗花变成了机器刻的窗花,再后来干脆变成了塑料纸印的窗花,窗花是越来越精致了,可我就是怀念妈妈剪的窗花,怀念那沾着妈妈手温的古朴生动的十二生肖。如今的年,我们过得越来越简单,亲手操持的事越来越少,所谓的民俗和传统越来越省简,不知我们的子孙后辈能否凭借想象从我们的片言只语中还原些许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年的味道?
回家过年,回家过年!一代又一代的华夏儿女将丝丝缕缕的乡愁吟成了诗,酿成了酒,殊不知这诗的意象全是民俗,这酒的精髓全在传统。带上孩子回父母家过年吧!帮父母打扫打扫屋子,炸炸麻花糖枣,和孩子一起剪剪窗花写写春联,到集市上采购年货,把麻花搓成长长的亲情,牵系一家人的心,让火红的春联映红家人的笑脸,让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一代代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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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西X简书|儿时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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