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我总是怀念小时候院子门口的大杨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大杨树被挪走了，再后来搬家了。老人们都知道那里曾经有个大杨树，可是新出生的小孩们都不知道这个。

有时候梦里，我会梦到小时候的院子，梦到这棵大杨树。这篇文章，权当是圆了自己的一个梦。

其实也设想了其他的结局，但是我不能说服自己，呈现一出悲剧。

文 / 半竹间

我是一颗种子。

后来所有人都说我是一棵树，于是我就长成了一棵树。

01

还是种子的时候，我看到的世界都是黑色的，不管怎样挣扎，始终都是一片寂静。

偶尔会有蚯蚓从我身边缓缓爬过，每到这时，我总觉得呼吸更顺畅了一些。偶尔也会有其他和我一样的种子开始生长，我学着它们的样子，去学习如何长大。

可是身处方寸土地之间，我们拥有的资源只有这么多，尽管那些种子也开始萌芽，但是最后长成一棵树的，只有我。

记得那一天，是我第一次看到阳光，很刺眼，也很舒服。同时我也听到了更多的声音，虽然我还不能分辨这些声音都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我依旧很高兴。

我喜欢春天的雨，也喜欢冬天的雪。喜欢夏日的骄阳，也爱着秋季的凛风。一年分明的四季，都是我的心头好。如果说我最喜欢哪个？还真是说不明白吧。就好像人类叫我杨树，叫你香椿树一样，都是个称呼代号罢了。要是真的较真，评判哪个更好一些，恐怕最聪明的人也是很难说清的。

不过现在啊，我最喜欢秋天。

你说什么？秋天我的叶子都掉了，光秃秃的，不好看？

嗨呀，我都这把年纪了，谁还在乎这个。秋天的时候，虽然叶子掉了，但是会有很多小人儿到我身边捡叶子，玩游戏，做叶子画。也有年纪大的老人儿搬着摇椅在我身边打盹。偶尔也有几只麻雀在枝头蹦蹦跶跶，跟我说着远方的事情。

尽管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可是也被禁锢了这么多年。

那些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们，现在有的已经化为一捧土，有的都抱上重孙子了。

之前有个青年在我身边读书，有一句话是顶好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人类羡慕我的长寿，可我何尝不羡慕他们的自由。

我追寻的自由，是以生命为代价的。可是我还想守着脚下的这方土地，来年春天的时候，要是那只燕子回来，找不到筑巢的地方，该怎么办？我还等着它讲讲更远方的事情。

还有十几年前的蝉，我也允诺了它，要看着它的孩子出生，虽然我已经记不清楚现在出生的是它的孩子，还是它的重孙儿们了。

02

院门口的这个老树，好像一直就在这个地方，秋去春来，一直没有变化，好像从看到的第一眼，它就是这么高，这么大。

每当青年回家的时候，总能第一眼看到这棵老树。每次看到这个老树，青年就知道快要到家了。

青年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经常和朋友们一起玩游戏，而且经常是就地取材。于是“从老树身上发现宝藏”成为孩子们最喜欢的事情。后来青年慢慢长大，开始忙于学业，再后来，青年长成中年，这棵老树依旧在。不同的是，在树下玩耍的，成了他的孩子。不过为了方便，我们就称呼这个人是青年吧。

“嗨，老伙计，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呢？”

青年有时候就傻傻的尝试和老树对话，也不管老树是不是能听懂，青年就一股脑儿的把心里话都讲出来。反正只有老树在，而且风会带走所有的声音。

老树试着晃了晃树枝，算是应答了青年的问候。

“老伙计，过段时间我就搬走了，孩子升学了，重点高中，我和媳妇儿商量了一下，换个住处，离孩子的高中近一些，这样小孩上学方便。毕竟高中了，也要紧张起来了。”

青年抚摸着老树的树皮，粗糙斑驳，甚至还有点刮手。但是青年知道，以后这样和老树对话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老伙计，我搬走以后，唯一的念想就是你了。我小时候你就是这么大，现在还是这样。但是我就是知道，你啊，一直在看着我们呢。以后不能常见面了，有什么话，我会告诉风，让风把我想说的话，统统传达到你这里。”

······

过了半个月，一辆印着某搬家公司的车辆进进出出。

再后来，青年没有露过面。

03

哼，谁说我孤单了，我还是有朋友的，只是他搬走了，不过他还会拜托风传递他的消息。

不过老树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收到青年的消息了，甚至老树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他不知道当初的青年现在是什么样子了，不过当青年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老树肯定能认出来。

······

“整合市容市貌······重新规划······”

老树听着麻雀们叽叽喳喳的叫着，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

前阵子有一队人过来，指着老树扎根的这片土地，说了好多话。几天后，还有人测量尺寸。估计再过一阵子，就有挖掘机过来了。老树的邻居香椿树，前阵子就倒了下来，之后再也没有香椿树的消息。

估计我以后也会这样吧，只是不知道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

老树丝毫不担心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因为老树知道，不管自己怎么担心忧虑，该发生的事情始终会发生。况且老树已经生活了这么久，也够本了。

只是那个青年，现在怎么样了？秋去春来，我都快忘了他是什么样子了。

04

青年已经到了老年，整日含饴弄孙。

有时候他会想起曾经的那棵老树，但总是种种原因，没能回去。久而久之，青年就忘记这回事了。

后来青年慢慢变老，成了老年。老年意味着生命即将终结。

老年最近总是梦到小时候的事情，梦到青年时候的自己，梦到那棵老树。

不知为何，老年忽然很想老树，想回去看看，想用同样枯朽的双手，抚摸老树同样枯朽的树皮。不过老树还是几十年如一日吧。想想还真是有点嫉妒呢，几十年都这么年轻。

老年自嘲的笑笑，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动身到老树身边去。

05

整体规划的方案出来了，老树迎来了最终的宿命。

可是老树不甘心。

按理说，老树几十年的寿命，甚至更长的年岁，应该没有什么不甘心的事情，但是老树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他甚至觉得，自己一旦被挪走，恐怕再也没机会弥补心里的空落落。

生活总是充满戏剧化，千钧一发之际，老年赶到了。

近乡情怯，只是不知道老树是不是还记得曾经的青年啊。

一阵风过，老树在致意。

老年知道，老伙计认出他来了。

······

再后来，老年没能阻止规划方案的进行，但是他跟施工队提了小小的请求，他想买下这棵树，移栽到乡下的院子里。

······

再再后来，老树曾经扎根生长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大坑，没多久，大坑被填平了，甚至许多小孩都不知道，这里曾经有棵很高很大的老树。

老年在乡下的院子里，怡然地躺在摇椅上，旁边正是老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