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八零后,更是八零猴,那年出生的人很幸运,见证了中国改革的所有历程。小时候盼着过年,那时候的快乐是廉价的,2分钱一盒的火柴可以一根一根划着玩,也可以找荒野去放火,高级玩儿法是用自行车链条做枪管,铁丝做枪身、扳机的火柴枪,把火柴头冲里倒放进枪管,扣动扳机火花一显,火柴棍便飞了出发,虽说射程只几米远,但对天性喜欢枪的男孩子,火柴枪就是身份的象征。鞭炮是当时过年大人小孩都必不可少的玩意儿,大人喜欢放二踢脚,那时候的鞭炮都不放黑药一硝酸铵,可以拿在手里放二踢脚,"噔~嗄~"地上一声天上一声,仰头看着蓝天上缕缕青烟,好像美好愿望已传达给了老天爷。小小子们,都是把2毛钱100头浏阳小鞭儿拆散了单个儿放,面向着墙,假装不去看路上的行人,却把鞭炮拿着手里,单等有人走过身边时,迅速点着又迅速扔在路人脚下,“啪”的一声吓人一激灵,照例在路人的“小兔崽子……”的怒骂中,我们哈哈大笑着四散奔逃,好寻找下一个目标。
过年的时候,在城里工作的人都会回家,一家人从腊月二十五一直忙到年三十,不停歇地做吃食,蒸馒头蒸包子,炖肉炸丸子,那时我最爱吃,熬猪板油剩下的油渣,猪板油熬的油是全家日常炒菜必备,油渣可以包饺子用,被炸成金黄色外焦里嫩的,指甲大小的油渣是一顶一的美味,一定要趁刚出锅用手捏着吃,一咬满嘴流油,然后再吮吮手指。如果条件好的人家,妈妈或奶奶会单独给孩子留出一碟油渣,撒上盐,再给一个热腾腾的大馒头,嘿嘿,这会儿任谁喊都不能出去玩,小朋友来找也只肯分给他几块儿。多年以后我在读孔乙己时,那句“多乎哉?不多也”和伸开五指罩住碟子的动作,总感觉是我们小时候去看富人家孩子吃油渣的情景。
作为八零后,过年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是看电视。对,就是看电视,那时一个村里面有12寸黑白电视机的人家,每天晚上家里就好像开电影院一样,村里面男女老少都挤过来看电视,来的晚的或是自家人都在屋外站着,年纪大的或来的早的才能在炕上挤个地方。等到年三十播放春节联欢晚会,抽烟的喝茶的大爷大叔们,嗑瓜子包花生的大娘婶子们已然换成了自家人,看着歌舞魔术听着相声,欢声笑语从电视里传给家家户户又传到大街小巷,时髦的青年会把好听的歌曲记在本子上,爱开玩笑的人会用相声的包袱一次一次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油渣,火柴枪这些东西随着物质文明的发展,逐渐成为了记忆。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是九十年代全国人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一夜间仿佛全民皆商。我的一位同学,老师让他交学杂费,他说我们家没有钱,好长时间都没有吃过肉了,同学们听完都哈哈大笑,我没笑,不吃肉能比顿顿吃窝头更痛苦吗?放学后我悄悄问他,你家真的没钱吗,他说,是听他妈妈说的家里的钱都让他父亲拿去承包了,只剩十元钱了。幸好他的父亲很努力,刚刚实行企业承包时,他的父亲承包了,刚刚开始打破垄断,允许摆摊时他的父亲从白沟进货来卖,听说这位同学的父亲是放开粮食经营后才真正发的财。电视随着改革开放,进入了每个家庭,条件好的还买了彩电,春节联欢晚会上的明星们,我们能清楚地看到脸了。过年的快乐,被作业所代替,我们只剩下看假期里经久不衰的《西游记》这点儿快乐了。
到了二十一世纪,本应该发生许多大事,只不过那些预言被时间证明都是骗人的,唯一的大事就是我们八零后,已经步入社会。那些预言八零后是长不大的一代的社会学家们,开始预言九零后是颓废的一代。过年的时候,我们回老家可以坐私家车了,不用担心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八怎么出行的问题了。
忘了是哪位先哲说的,嫉妒是世间的原罪。从羡慕吃油渣,玩火柴枪,到羡慕人家里有电视,再到羡慕别人买私家车。过年的快乐,被焦躁代替了,金钱成为衡量一个人社会价值最直接最廉价的方式。人们过去打招呼都是大声问一句吃了吗,现在都小声问今年挣到钱了吗?物质丰富的时代,我们的精神却异常匮乏,我们不应该问问今年您读了几本书了吗!
现在店铺开张频率最高的是饭店,大家再也不用为年夜饭发愁了。诚然民以食为天,可天天陷入饭局中,我以为那是天快塌了。又近年关,年意味着我又老一岁,与别人的差距仍然很大,父母的身体孩子的学习更得操心,迎来送往吃吃喝喝依然是过年的主题。怎么过年才能找回儿时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