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硅谷:中关村往事

2020年10月,中关村最后一座电子卖场鼎好关停。作为中关村标志性建筑,鼎好曾与海龙电子城、中关村e世界构成了北京中关村“金三角”,一度汇聚了科贸大厦、太平洋电子数码广场、广安中海电子卖场等大型数码卖场,成为中关村“电子一条街”的标志。

随着互联网蓬勃发展,电子商务迅猛崛起,曾经辉煌一时的电子卖场,猛转急下。2011年太平洋电子数码广场停摆;2015年,中关村e世界关闭;2016年,海龙电子城停业;其他电子卖场也陆续关停、转型。电子卖场已成过去时,就如鼎好发出的关停通知所言:“电子大卖场属于落后业态,只有关停转型,才能重新赋能,获得新生。”

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的场景一去不复返,但曾经热火朝天,活力四射,充满诱惑的年代记忆,让每位亲历,或到访的人无法忘却。

2000年的中关村,是一个让人摩拳擦掌的黄金期。初踏中关村,首入眼帘就是那座金色双螺旋雕塑——《生命》。针对这个标志,当时还不知有何寓意,但仅从外观,就给人一种浓厚的科技感。后来了解,金黄色的“双螺旋”雕塑,落成于1992年,这个“双螺旋”是人类基因DNA。树立这个雕塑,是为倡导和弘扬,科学家勇于挑战权威及严肃认真的科学精神和品质。这座标志性雕塑,成为中关村奋发向上的精神所在。

2000年8月21日,海信向全球黑客公开叫板,承诺凡在规定时间内突破其“8341防火墙”者,将得到50万元的“检测费”。那段时间,自己正行走在被花花绿绿促销海报遮天的中关村,眼睛被各种新科技吸引,很多闻所未闻的软硬件产品,让人应接不暇。有幸,自己成为中国重大IT历史事件的见证者。8月21日上午10时,海信设立在当代商城门前的大屏幕,每天24小时动态显示主机信息、攻击的人数以及状况,一场为期10天的“豪赌”在中国硅谷中关村展开。

事件最终结果,是海信灰溜溜收场。据海信对外公布信息:由于有人采用特殊手段传送大量数据包,致使海信防火墙的路由器不堪重负,挑战网友ping不通海信公开的防火墙地址,误以为海信提供了虚假IP地址,从而对海信集团网站发起报复性攻击。海信的企业主页被黑客攻破。一位署名“黑妹”的黑客攻击了海信集团网站,成功修改了主页,并留下大幅文字,羞臊海信的无知与大言不惭。

时至今日,满网便寻不到“海信防火墙”产品踪迹。这个事件,成为一场作秀,亦或躁动时代的一个狂热追梦。中关村,创造了太多奇迹,但也无情摧毁一个又一个创业童话。

瀛海威时空,作为中国互联网最早启蒙者,经历无限风光之后,最终没有逃脱没落的命运。“中国人离信息高速公路有多远———向北1500米。”那块让无数人高山仰止的广告牌,曾激发无数人的淘金梦想。

2000年,中国互联网风起云涌的一年:这一年,中国互联网BAT(腾讯、阿里巴巴、百度)成立,三大门户网站搜狐、新浪、网易在美国上市,这些公司推动了中国互联网的快速发展,并延续近20年。2000年,也是世界互联网泡沫彻底破灭的一年,美国纳斯达克指数从2000年的历史最高点5048,一路跌到2002年的1114,整个股市市值蒸发了整整三分之二。

中国三大门户在美上市,圈钱无数。宣传广告塞满了中关村大街小巷。报纸、电视、路牌、公交车身等,无孔不入。身处中关村,有一种错觉:还是互联网公司资金雄厚,发展有前途。

当时有位同学在中关村海龙卖笔记本电脑,寸土寸金的中关村,能有一间销售门面,可算得上是成功人士。那日,约好了时间,前去取经学习,还没上楼,就被门口聚集的黑导购,三番五次拉扯纠缠,搞得尴尬至极。到了人头攒动的楼上,又是一派热火朝天景象。每个门店前,都有西装革履的销售人员,导购小姐更是热情备至,紧随不去,使劲介绍推销各种电脑配置。

同学租用的店面不大,进入后才发现,不大的店面,还分成了左右两部分,中间洽谈区为公用。从同学口中得知,由于租金太昂贵,一人吃不消,没办法,只能与他人合租,两路人马,各卖各的,对外共用一个门头。

在各层闲逛,发现很多店铺形象墙,都有醒目的“XXX在线”宣传LOGO,好像每个商家都不想错过互联网这趟疾驶的班车。互联网泡沫破灭,笔记本电脑销售竞争日趋激烈,本小利薄,同学最后不得不放弃中关村铺面,转投出版业。隔行如隔山,看着挺好的机遇,一入行才发现,这个行业早已是狼多肉少,荆棘密布。接连创业失败,同学心灰意冷,索性进了二线城市一家金融单位,专职看守起机房。

中关村风云变幻,英雄辈出。最狂热的一段没能赶上,待自己入村,正遇互联网大萧条关口。有幸在这段时间,近距离接触到如日中天的中关村技术大牛们。在中国IT技术发展史上,曾经的中关村三剑客:求伯军、王江民、梁肇新,让很多技术菜鸟顶礼膜拜。WPS之父求伯君,2000年后更多倾向管理,具体开发工作,已鲜见报道。相比王江民、梁肇新,47岁就退休的求伯君,算是最安逸的一位了。不管坊间所传,求伯君与雷军之间的恩怨是真是假,但至少没有出现象其它企业,置企业声誉,发展不顾,股东之间公开互撕,辱骂,甚至诉诸法庭。求伯君,出现在小米香港上市酒会,足以说明,其胸怀有古之侠者坦荡。

求伯君骨子里,藏有一个侠客梦。据采访报道,求伯君爱看武侠书、历史书和社会纪实作品,唯独对外国文学不感兴趣。国外名著,包括电影、音乐,都没有共同感,无法引起共鸣。自言是个传统的民族主义者,喜欢中国的民族音乐,比如古筝和古琴。

1995年,求伯君创建西山居游戏工作室;1997年,西山居发布武侠RPG电脑游戏《剑侠情缘》。2005年,拜入武当三丰派门下,成为武当三丰派第十三代内家拳传人钟道烛道长俗家弟子。2011年,在电视剧《剑侠情缘之藏剑山庄》中饰演剑圣一角。2011年10月24日,求伯君宣布正式退休,从此隐逸江湖。求伯君,被称为“中国第一程序员”不是浪得虚名,开发WPS,制作武侠游戏,事业上升期激流勇退,真正做到,为真性情而活。

被外界称为“中国杀毒软件之父”的王江民,靠KV系列反病毒软件,赚得盆满钵满。KV杀毒软件在当时的中关村算得上是硬通货,在巨大利润诱惑下,各大代理分销商,挤破了门槛,争卖KV杀毒软件。王江民的成功,归根结底,还是技术过硬。没有技术作支撑,再花哨的炒作,也只能风光一时。王江民不但在反病毒技术上有一套,其身残志坚的成功经历,也激励了不少后来者。

王江民,1951年出生于上海。三岁因患小儿麻痹后遗症而腿部残疾;初中毕业后,回到老家山东烟台从一名学徒工,刻苦自学,成长为拥有众多发明专利的机械和光电类专家。1989年,王江民开始从事微机反病毒研究,开发出的KV系列反病毒软件,占反病毒市场80%,正版用户接近100万。

无数荣耀背后,王江民也有自己的烦恼。软件被盗版,假冒产品横行,产品销量受到严重影响。为此,王江民采取了以暴制暴的手段,在KV升级本中加入了“主动逻辑锁”,把制造假冒者的硬盘锁住,这就是闹的沸沸扬扬的“L++事件”。最后王江民被国家机关认定,以故意输入有害数据,危害计算机信息系统安全,罚款3000元了结。这一事件,虽让KV杀毒软件销量大增,但也让王江民在业内毁誉参半。家族式管理,一直是江民科技的一大诟病。王江民在接受采访时,虽嘴上多次强调,只把握企业发展大方向,不参与日常具体事务管理。但事实上,工作中事无巨细,研发,销售,宣传,回款••••••,样样都要过问。繁琐的日常事务,让其常常大发雷霆,隔着很远的办公区,仍能时常听到高声训斥下属工作人员的声音。

2010年4月4日,王江民在京西钓鱼时突发心脏病,经抢救无效去世,享年59岁,一代杀毒王,猝然离场。2011年,奇虎360科技有限公司宣布360旗下所有基础信息安全产品均实行免费策略。从此国内杀毒市场,发生重大变局,但这一切,都已与王江民无关。

1993年,毕业于广西大学机械制造专业的梁肇新,加入史玉柱巨人公司。1995年,梁肇新和金山合作推出金山影霸,在软解压领域掀起了一场技术革命。1999年,创建了北京世纪豪杰计算机技术有限公司,开发一系列软件,如《超级解霸》、《大眼睛》、《超级VOD系统》等。

2000年,还是盒装软件的天下,软件由光盘烧录后,封装成盒,通过传统软件销售店面渠道,卖到全国。《超级解霸》的空前成功,让豪杰声名大振,《超级解霸》也成为一代年轻人美好记忆。后随着互联网飞速发展,共享软件发展遭遇瓶颈,收益模式不明,迫使《超级解霸》被梁肇新无奈卖掉。移动互联网的普及,更让基于PC桌面的《超级解霸》陷入绝境。梁肇新早早将《超级解霸》脱手,如今看来还是明智之举。近年网传,曾痴迷技术的梁肇新转投研究风水玄学并移民新西兰,对这个结果,不能不让人多少有点惋惜,一代技术天才,就这样消失于我们的视野。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普经育化无数知识英雄的中关村,如今走到历史的拐点。

早在2015年,中关村大街发展规划提出,中关村地区将在未来3至5年内完成转型,彻底告别电子卖场。自2017开始,北京市在全市范围内组织开展“疏解整治促提升”专项行动,重点推动中关村大街改造提升工程,推进中关村大街沿线空间置换,推动传统电子市场等商业业态转型升级。昔日“金三角”的三大电子卖场:海龙大厦,定位为“中关村智能硬件创新中心”;鼎好大厦,定位为“国际技术转移聚集区”;e世界大厦,定位为“中关村科技金融创新中心”。

路漫漫其修远兮,愿今日中关村,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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