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说,写作就像人的呼吸一样,它是有节奏的。土地是有呼吸的,很慢很沉稳,吭哧哧,四季轮回。城市也是有呼吸的,和人一样有节奏快慢。我打算在五点半时打开这座昨夜睡过的城市,但是很遗憾,我最终还是到了六点钟才出了门,因为我当中按灭了一次闹钟,我当中有去看看阳台上的花草,我当中又去看了一下我好久没有穿的跑鞋。最后我不得不把许久许久没有穿的跑鞋重新整理一下,把鞋带塞进去,然后再调整它的宽松程度。就这样磨磨蹭蹭,直到六点钟我才真正出了门。
白露节气刚过。早晨比往常时间亮得晚一点,六点的时候天才算是真的大亮。许多清洁工已经忙碌在街道两旁,他们是最快启动城市醒来的按键的人。马路上还有一些人穿着亮色衣服,这些都是早上跑步的人或者早上起来健身的人。有一两位中年妇女穿着打扮入时,而且,其中一位画着浓妆,有一个人嘴里正在嚼着吃的。现在是早晨6点多,人的胃还没有完全醒,但是她们似乎忙着要参加一场演出,需要从这个地方赶到一个较远的地方,于是这一天她们的节奏很早就开始了。
值得注意的是一些沿街铺子,铺子中有一些已经打开店门,里面店员早已换上白色衣服,双手正在忙个不停,头也不抬,但谈话声不断。他们早上打开城市脉搏的时间应该是在早上5点到6点之间,现在就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也是他们准备要开始营业的时候。他们这么忙,我想他们的生意一定不错吧。再往前走,是一个包子铺,包子铺前照例排了一条长龙,都是些年纪大的人在排队。排队的人大概有七八个,当中没有一个年轻人。他们买包子,不只是为自己买,很多是为第二代和第三代在买包子。对于年纪大的人来说,他们能挥霍的,他们能够消耗的,是他们没有上下班约束的过多的退休生活和退休时间。但同时,他们也在付出对孩子的爱。
马路两边,有很多垃圾,就是白天行人看不到的,城市的另一真实面貌。这个垃圾是昨天晚上吃宵夜的人留下的。生命就像一茬茬春花秋草,有一批人开大排档但后来又改做其它行业,大排档对营业的人来说是一个耗体力和精力以及黑白颠倒的行当。比如我的一位亲戚,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已经走过最艰难的时候。现在他们的生活比以前好了些,但大排档的时代仍让他们记忆犹新,并且终身难忘。白天延续到黑夜的节奏,大排档很懂。
我继续向前跑去,路边还有一些散落的地上零零星星的残花。昨天晚上这里,也许曾经摆放过花篮,也许这里在白天是一个花店,但谁知道呢?今天早上我们能看到的只是散落在地面上那些残败的花,这就足够了,至少花儿比那些散落的在地上的白色垃圾,要好看得多。残花败柳也有颜色在,它们是依然活着的生命。花瓣是散落在城市角落的小音符,正在逝去最后的节奏音响。
有两位身着白色工作服的年轻人从我身边走过。他们睡眼朦胧,手里拎着吃的东西,可能还有一个包里面放着衣服。这和之前两位女子一样匆匆忙忙。昨天晚上一定睡得很晚,但今天早上又不得不早起。这种情况在城市中司空见惯。在这里,他们远离家人,远离家人对自己的约束,但是在这里他又不得不承受,比如委屈赚钱,比如独自成长,比如独自要面对许多社会上的风险,但同样另一方面他也享受了自由的快乐和折磨。这或许就是人生的双刃剑,在每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我们都会遇到自己享受了更多的权益,但是同时也面临着更多的约束。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我的大外甥,他从前喜欢在深夜里入睡,然后错过每天的早餐每天的中午,他的一天开始是从中午或者下午开始的。生活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或者抗争,因为他想要的只是凌晨两点的清醒。和谐与不和谐与主旋律无关,与人有关。
一路上你总能看到一些老人,如果你注意的话。路边树下有一位老人,独自推着自己的轮椅。沿着路边慢慢地走动,他身边没有一位年轻人陪同。老年人,惯于在长夜里清醒。因为年龄关系,老年人往往比年轻人睡得早起得早,他们睡得越来越少了,很早的时候,他们便清醒起来,于是,为了不打扰年轻人的生活,也为了享受那一份清新自在,许多老年人,选择了在很早的时候醒来,然后自己活动。
我继续向前走,走到了共康路的另一头,快要到这条路终点的地方。这里从前是厂矿区,许多大大小小的工厂还留着字牌。如今这些工厂的外壳还在,也就是那些曾经的厂房和办公室,有的可以拆掉,有的则完全无法拆除,于是他们就形成了延续下来的路边景观。隔着栅栏可以看到厂房里面大部分地方都已拆除,马达声声,挖土机,还有许多碎石和碎砖块,以及许多建筑工人,形成一个司空见宽的结合集体。这里远离居民区,但是很快,用不了太久,这里会变成居民居住区。旧的逝去新的更迭,城市变奏历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