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小说】府前街8号(九)大账

府前街8号

                            九

江南的冬日,刺骨的寒。洋洋洒洒的飘雪稍有收敛,阴冷的风却未曾停歇,偶尔会有零星的小白片从高处吹落,不知是来自楼顶还是树冠。

莫雪离手里提着一个特大号的黑色塑料袋,走在冷清的街道。身旁的路人行色匆匆,似乎谁都不愿意在这冰窖似的户外多做停留。

“阿姨!麻烦问一声,XXX看守所的接济处在什么地方?”已经看到看守所的那两扇深灰色的大铁门了,好不容易,她遇见了一个走路稍缓的中年妇女。

“噢!就在看守所大门口的右手边,有个小超市,旁边就是送接济的地方,门上有字呢!今天好像不是接济的日子,我记得是每个礼拜六呀!”中年妇女看了看莫雪离手里提着的黑色大塑料袋子,用手指了指大致的方位,一副很门清的样子,估计就是附近小区里的居民。

“哦!阿姨!谢谢了!我先过去问问吧!”莫雪离顺着中年妇女手指的方向走去。

“小姑娘!今天不是接济日。”刚走到门口,一个佩戴着两杠三星肩章的老警察迎着她说到。

“师傅!是派出所打电话叫我来的呀!”她有些着急了。

“哪个派出所?啥时候进来的?”老警察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或许是因为他想出门办事吧,她这么想着。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凡事总是先设身处地的为人家考虑。

“XXX派出所,昨天晚上送进去的,昨天晚上就给我打电话,让我今天上午送东西。”

“那你进来吧!”老警察的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转身进了接济室里面。莫雪离跟着他,也走了进去。

里面像似一个小的百货商店,窄长的房间,进深很浅,靠墙顺长放了一溜货架,日用百货、小食品、男女服饰……

货架前,平行摆放着一长溜高低一米左右的柜台,与货架间距顶多也只有一米。

老警察走到了柜台里面,从货架的搁板上拿起一本牛皮纸封面的软皮册子,放到柜台的玻璃柜面上,指着柜面上一支拴着绳子的圆珠笔,“要送什么东西进去,写在这上头。”

莫雪离低头打开册子,抬头写的是“在押人员接济清单”,底下一行写着,监室号___,姓名___,番号___,备注___。

“我不知道监室号和番号呀!”莫雪离抬头,看着老警察说。

“你写姓名就可以了。”老警察俯下身来,胳膊肘撑着柜面,用手指了指姓名那一栏。紧接着,他又指了指备注那一栏,“这里,写上什么时候送进来的,哪个派出所送进来的,什么案子。”

“哦!好的!谢谢!”莫雪离按照要求填写完了内容,然后又与老警察清点了她带来的物品。

“以后像一些零碎的东西,不要在家里买了带来,大老远的也麻烦!这里什么都有,价格也不贵,关键是不用拆开检查,你要什么东西,写个清单,钱一付,我们直接就送进去了。”应该是看着莫雪离是个上海小姑娘,人又长得清秀,老警察一改冷若冰霜,换上了邻家伯伯的笑脸。

“另外,你再买块硫磺香皂吧!有的监房有皮肤病的人,这个可以杀菌。”他善意地提醒莫雪离。

“哦!还有件事,你大账上给他放点钱吧!他自己可以买点吃、用的东西。”

“大账?”莫雪离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嗯,大账,就是关在里头的人,自己个人的账户,我们统一管理,开什么东西,都有明细清单,收货必须本人核对,签字确认的。”老警察从柜台里摸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硬皮册子,摆到莫雪离眼前。

“大账上要交多少钱呀?”她打开了斜挎在身上的黑色小坤包。

“三百、五百都可以!一万块钱封顶。多上点,他在里头就活络,日子就相对好过了。”老警察说着上大账的好处,或许是怕莫雪离有什么顾虑,紧接着又跟了一句,“放心,大账上头的钱,都是由专门的管教负责,没人贪污的。”

“哦!哦!哦!好的!”莫雪离从包里拿出来一叠钱,这是她早上刚从银行的柜员机取的,她想着或许有用。

“这里是两千,今天先上两千吧!”她把钱递给了老警察。

老警察接过钱,转身,在货架半身腰搁板上的一台验钞机里过了一遍钱。然后,回过来,翻看软皮册子里的姓名和备注,对照着在硬皮册子里做了记录。完了,让莫雪离签字确认。

“好了!这就没什么事了!”他望着莫雪离笑了笑,递给她一张回执。

“哦!谢谢你了!师傅!那我走了。”

莫雪离出了接济室的大门,扑面而来的雪花迷了她的眼睛,雪又开始下了 ,很大。阴郁的天空似乎离地更近了,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她好想哭一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她想他了,非常非常地想,她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内疚。撕心裂肺的思念夹杂着无比的内疚,莫雪离觉得自己快扛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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