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
六月、中午、在北回归线,一晴方觉夏深。热得发烫的天气里,连狗都选择离开面摊子,蹲到银行前,聚在一起享受一阵阵倾泻而出的冷气。热,那是万物皆知的。
我该不能有银行这样的冷气,但也总要做点什么,来解解暑。泡几杯茶来喝吧!看茶叶在热水中翻滚,水慢慢变成了金黄色,清香的茶韵也扑鼻而来。
可接连喝了几杯,反而身体变得更热了,也没喝出这茶是个什儿滋味,与以前喝过的茶,相差甚远。正起身要走,爸爸叫住我,说:“喝这么快的茶,哪里能感觉什么?”这句话令我一时呆住了。我重新拿起一杯刚沏好的茶,慢慢地喝,细细品味茶里的味道。安下心来的我,坐在窗边,随着微微南风,细细喝完几杯新茶。在茶的清香里,身上的严热也能散去许多。
常说”寒天饮茶知味在”,那是在冬天,喝茶很容易得到茶的暖气,也知道茶的存在。在夏天,同样喝暖茶,要得到其中的芳香和神韵,令自己反而降下温来,就会难很多。茶的味道是一直在的,乌龙清香,铁观音喉韵好,关键是喝茶的人,能不能得此一味?
这一味,若由于人自心的纷扰,它就成为百味杂陈了。你心中烦躁,身上炎热,又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担心时间在茶杯上溜走,还烦于窗外的声响,这么多种味道杂在一起,像我喝茶的最初,几杯下去了,喝不到什么。多味的纷扰早已洗淡了原有茶叶的清香。
于是,若要得到乌龙一味,就需要在散乱中能静下自己的心,在快些到达和慢些得到中选择后者。想起父亲说的,“喝这么快的茶,哪里能感觉什么”,要感觉茶,就先要放下身上百味,生其心去会意这一味。一味,不是寻找一种优雅的生活,而是在散乱中自有坚持:在夏日,有凉爽的心,在冬天,有温暖的怀抱。所以一味,不是生活里的柴米油盐,而是内心的会意。
一心
在茶中,优雅地降了暑,有了一味的清凉,在这“一心”。
前几天,熊老师上课时画了一黑板的物理图,很热的天,老师也没有暂停下来休息一会,等到下课,他说:“刚刚讲课过程中就没感觉热,下课了反而就酷热难耐。”这两句话,有至理在焉。像我父亲所说,他最怕闲下来,没事可做反而最累。这些我深记在心,在一次次体验中,深觉而此。在篮球场上打球的过程中不知热,停下来后才知道手臂都发烫;专心看一本书,专注于一道题时,没能理会天气的严热,如果闲下来了,就开始抱怨凉风跑不到自己身上。逐渐发现,一心于一物时,可免去外界的冷热,让自己的心完全投放在一物里,就能体察其中一味。
一心的单纯和执着,一心的投入和忘却,是品尝一味、寻找一境的前提。我们往往重视结局,又要把许多事联结在一起。像解一道题的时候,你会去想你算不出来时的低落,会去关注别人比你快的速度,会想到其他的未完成事,心情一不好会牵扯出很多不舒服的事情出来,于是抱怨天气好热。所以,喝不到茶味,思维进不去数学题里,就是因为“多”心。做事情的过程中,多味杂陈的心不能使你得到放松,不能放下结果、抛开环境而去用心于过程,得不到真正的解脱,就不是“一心”。
这些道理,小时候在吃饭的桌子上,母亲就告诉过我了。小的时候,想到饭后要去哪里玩,吃饭时就不能安心,总是胡乱地扒到嘴里咽下。这时,母亲会说:“吃那么紧,怎么会知道一碗饭的滋味呀!”若不能在吃饭时品味米饭的香甜,又何以深刻地品味人生呢?正就是“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用“一心”,才能品味到真滋味。
“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不就是那种“活在当下”的精神吗?这种极为“勇迈”的精神把“过去”和“未来”做一截断,不去怀念过去,不去担心未来。一个人如果能每时每刻都处于一心,就没有什么纷扰能动摇它了。用心于过程,用心于当下的事情之中,就不用去寻找一个无寒暑的地方,任你水里来、火里去,不避于寒热,寒热自然就无可奈何了。一心去领略一味,一心去开造一境,自然过得自在。
一境
有时说几句话,别人也不回你,反而哈哈大笑。怕的就是这一笑,你记在心里反复想,几个小时里有莫名的忧虑,谈不得好滋味。
有时做一件事,怕别人在后面言语,就边做事边察言观色,担心自己的一言一行被别人反感。像这样子干起活儿来,心该有多累啊!
念念不忘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声大笑、一句言辞、一次转身,心中便多了别人的心境,若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别人的喜怒哀乐上,自己无故承担着好多人好多人的心思和境界,心便为之动乱,那样就很容易迷失自己,忘了属于自己的“一境”了。我们常常因为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笑谈、一个动作而心不自安,可这一些在很时候都是没有意义的。自己往往读不懂别人,过分解读或误读了只又伤心了自己。寻找属于自己的“一境”,有时候以我为中心,才能找到自己,所以有信心去讲自己的观点,有信心去说“我喜欢”“我不喜欢”。当你一个人喝到铁观音茶,旁人笑说“不如乌龙”,你要笑着回一句“铁观音喉韵好,唯智者独爱”。此智者,独爱自心“一境”。
这世界有太多不满意,有太多的嘲笑。用自己的“一境”去包容,去承受,喝自己的茶,降自己的温,一心一境中体会一味。不畏人言人笑,不惧冷暖和挫折,又不沉溺于春日的美丽,一心一境之中,心遂有了月光的温柔和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