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引

    清明前的竹沟天穹澄碧如洗。毛表叔挥镰斩开荒草,黄土小径便如褪色的布帛裂开细缝。三双沾着贵州泥土的女鞋踏过带露的麦苗,今天,大姐姐带着我们姊妹三人跪在青蒿探出碑隙的祖坟前。大姐姐细心的用棉布拭擦"杨公随堂之墓",墓碑上浮尘如星屑簌簌落下;三姐姐把清酒浇成弧形,酒液在碑脚洇出一道白虹;我捧着的半杯黔土簌簌漏下,与中原黄土相融的刹那,四岁时那场大雪忽然在血脉里呼啸——漫过膝头的深雪化作青烟攀上碧空。

    舅婆的轮椅轧过新辟土路,草汁在轮胎纹路里沁作翡翠璎珞。表叔用乌木烟斗点燃祭祀香,斗身缠枝纹裹着青烟,与奶奶银簪雕花叠成重影。老姑奶们的枣木拐杖架成弧形,黄裱纸蜷成灰蝶悬在碑前。当纸灰绕着新碑游弋时,沟壑纵横的面庞漾起春水般的笑纹。大妗子折柳拨火,火星溅落处,经年雪影在余烬里明明灭灭。拐杖叩地闷响中,大姥爷蓦然侧过脸去,浑浊老眼泛起水光。当最后一页纸灰飘坠时,麦浪忽如退潮,青烟拧作长绳,缚住轮椅车轮、拐杖铜箍,和三双沾满春泥的鞋。

    当暮色漫上石碑时,大姐姐将未燃的黄纸仔细收好,嘴里碎碎念要带回贵州接续归途。车行麦海,忽见万千蒲公英驮着碎金逆飞,恍若那年雪粒回旋。后视镜里,青烟正将祖辈的咛嘱绣入云纹,而竹沟的黄土早已渗入我们的掌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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