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国回来的飞机上,看了《明月几时有》,我太喜欢这部片了,虽没有许鞍华导演2014年的《黄金时代》那样丰满,但舒缓叙事,偶尔揪揪小心脏, 没有惨烈的战争,没有大声的歌颂,没有浓腻的爱情...于诗于赋于歌中,娓娓道来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于哭于笑于道别中,处处彰显着民族大义前的匹夫有责...
从周迅饰演的方蘭离家参加市区中队,方母从一开始的骂骂咧咧到最终追出来,将一把伞和一枚金戒指交到她手中,没有相拥,没有哭泣,没有话别离,却开始一直到影片结束都赚足了我的眼泪(我的泪点也是极低的),这和久石让恰如其分的配乐一定有巨大的关联。
导演的精致也是我最喜欢的,黑色木质搭配琥珀色半透明树脂伞柄上摇曳着同色系的圆环,下段的金色伞帽和掌心的金戒指辉映着,方蘭将圆环套在手腕,走得潇洒、走得义无反顾...
方蘭第一次出任务时,情况有变,去表姨家换身装备,表姨说,穿旗袍一定是要梳发髻的,绿白相间的旗袍,发髻齐整的方蘭已经美得不可方物。不,还不够,表姨一定要给配一只白色珍珠小包才够罢休,不论楼下出任务的黄包车怎样急促地叮玲玲,装备齐全了,咱迅姐才能在黄包车上自信得一撩发髻,莞尔一笑嘛。
方蘭撑着伞,一身青衣,在雨中盼来悲喜交织,一面是久别重逢的爱人,一面是母亲被捕的噩耗。
许导对情绪的表达克制隐忍,“你多保重”,“我就不过来抱你了,怕有人跟踪我“,这分离平静,却愈发衬托着局势的毛骨悚然。
对方母这个市井小民的人物刻画可以说是很淋漓了,从一出场时的掏饼干、照镜子、撩头发、送饼干、取回饼干的计较和自私,到那一声枪响后,茂林间升起的太阳,都在告诉我们,每一位那个时代的微小个体,他们都淡淡地,理性地做着他们的本份,他们并未觉察这是一种伟大,却成就了这世上最伟大的事业之一。
影片进行到刘黑仔和方蘭在宪兵司令部外商讨救方母事宜时,离电影结束还余20分钟,我们这种看惯了热闹、大场面、剧情跌宕的观众本能地心想,啊,就结束啦,高潮还没来呢。
很显然,迅姐此刻炉火纯青得要炸了的演技让我入了戏,我回放了一遍她做出放弃营救母亲这一决定时的微表情、不多的语言、走了几步,蹲下、大哭。这位中年少女老戏骨,再次让人折服,转而一想,对她,可算是驾轻就熟了,《红高粱》里这样的特写镜头倒也比比皆是。
但正是这一举重若轻的演绎让人感觉到了情节的暗流涌动和紧随其后的汹涌,再,归向宁静,如这明月,如这风,纯粹、透亮,呼啸、凛冽...但明月何时能有?几时能有?
“我已经尽了今天的历史的使命,我已经走完了今天的路程了!现在,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到了,是我的死期到了!哦,哦!却也是我的新生气快开始了!明天,从海的那一头,我将威武地升起来,给你们光明,给你们温暖,给你们快乐!
呼--呼--
风带着永远不会死的太阳的宣言到全世界。高的喜马拉雅山的最高峰,汪洋的太平洋,阴郁的古老的小村落,银的白光冻凝了的都市..."
——《黄昏》选段
“等胜利后回来“,”胜利后见“,是影片中人们告别时的口头禅,更是胜利的宣言,是矛盾先生的《黄昏》。
片中,方蘭第一次念着《黄昏》...
读到“勃仑仑,勃仑仑!Boom-lum-lum, Boom- lum-lum!”时的抬头浅笑,那逼人的灵气,让人忘却了这战争的硝烟,连译文都这么美。
风带着夕阳的宣言走了。
象忽然熔化了似的,海的无数跳跃着的金眼睛摊平为暗绿的大面孔。
远处有悲壮的笳声。
夜的黑幕沉重地将落未落。
不知到什么地方去过一次的风,忽然又回来了;这回是打着鼓似的:勃仑仑,勃仑仑!
不,不单是风,有雷!风挟着雷声!
海又动荡,波浪跳起来,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