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洗漱,突然发现水池里悠闲地爬了一只甲壳虫,在判断它确非小强后,我淡定地将它迫回下水道,并轻笑着跟它道别:玩不玩得下去,就看你自己的能耐了!
打小唯一不怕的,就数这些甲壳虫了,什么金龟子、屎壳郎、知了、蚱蜢等等,但凡有点硬壳包装的,我才敢用手去抓。父亲曾耐心教我如何从一颗柑橘树上逮到金龟子,如何在土堆里觅到躲藏的鸣蝉。只是,无论他怎么跟我演示抓螃蟹不会被夹,我却至今仍不敢下手。
最害怕的,莫过于那些软体动物。除了小学时养过几季蚕,强忍着心头腻慌捏过几次蚕宝宝,若不是想到它能结下圆实美丽又有趣的蚕茧,我可能早就逃之夭夭了!
工作后自不必与这些小昆虫打交道了,但每回遇见,想起儿时父亲教我捉拿它们的场景与跃跃欲试的窃喜及欢欣,便总觉得它们都似老熟人般的亲近,难免每每以笑面对。
只是工作后居然被那软体动物吓哭过几回,至今想来好笑之极。
有次全家相邀出游,大伙在山野里垒灶架锅,洗菜淘米,我自然是一如既往地挑野葱、摘野花,忙个不停。待我挑得一把野葱就着背带牛仔裤席地而坐,喜滋滋仔细择着野葱时,表弟从背后嘻嘻笑笑地吼了句:大姐,给你看样东西!
于是我背后猛然伸出一串白森森的东西来,竟是一串被剥了皮的青蛙!而当我一眼瞥见之下发出一声惨叫后,便开始泪落如雨。
那被剥了皮的青蛙四肢长伸的样子突然令我想起初一时被同学神秘带去看田埂上粪池里扔下的一个弃婴,筷子长短,四肢健全,瘦长地赤裸着一身白,却了无生气地躺在农人挖来做肥的粪池里,偶尔还有虫蝇来袭。我只猛然瞟上一眼,便心惊肉跳地别转头去,再不忍心瞧上第二眼。
那时年纪尙小,不知道那天天上学路过的田野菜地里竟会有如此惨烈的一幕,也不知是哪个悲戚的女子会作出如此残忍又惨痛的抉择?只知道婴儿应该是降生在神圣的产房里,却万不曾想在那样龌龊污秽的粪池中竟也有这样可悲的生灵。一旁路人直摇头说造孽,也有野孩子竟拣了土坷石子野果树枝一股脑儿地扔了过去。看得我顿时感觉浑身发软如鲠在喉,心生悲悯,拉了同学慌忙逃离。
从此再不敢走近那片菜地,宁可远远地绕开去,然而那可怕又可悲的一幕却深深映入脑海里,被表弟这一惊之下,竟闪电般忆起,难免泪下如雨。
见我吓哭,表弟不知所措,窘迫地缩在我身后悻悻地不停劝慰,二姨嬢舅则狠狠地轮番教训他。后来,这事又成了他向我学生大肆宣扬的把柄。
还有一次雪妹来吃饭,我兴冲冲地去切菜备食材,刚切了几颗辣椒,却发现一条绿莹莹软绵绵的辣椒虫滚落在砧板上,我手一软,大叫一声:“妈妈,快过来!”便放下菜刀跑了出去。妈妈进了厨房,两三下处理完毕,又把我叫了进去,说是已经丢进垃圾桶里,她便去了客厅聊天。
我又埋头继续切菜,待几手切成后转过身来丢垃圾,一抬头,见那条绿莹莹的辣椒虫正在厨房门上放肆地一缩一扭奋力往上爬!那一秒钟我脑中几乎空白,只想起一句话“打不死的程咬金”,明明妈妈已经将它撂入垃圾桶里,可为何它如此迅速地便爬到了那么高的门上?难道是它的魂魄来向我示威么?电光火石间,那些魍魉魑魅瞬间涌上心头,惊得我惨呼一声,便立时泪如泉涌!
待妈妈弄清原委,对我好一阵羞辱,一旁玩耍的女儿问我为啥哭,我说切辣椒辣出了眼泪,妈妈和表妹却在一旁偷笑不已。
这世上的生灵,谁都有活着的自由,都只为来感受世间的静美、生命的壮丽,没有谁能随意去剥夺它生的权力。
即便是我最害怕的软体动物们,它们也有自己的生命轨迹,只是,我们都不大愿意去面对而已。
2017.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