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东的老宅形似骑楼,却暗藏玄机——寻常骑楼的二层是居室,这里却悬着道青砖砌就的阳台。晾衣竹竿横斜如琴弦,偶尔停驻几只灰羽信鸽,便成了跳动的音符。那年春深,某户在檐角添了座鸽笼,乳鸽扑棱着试探新羽。顽童们日日仰着脖颈数鸽子,大人们却另有一番心思。某个暮色初临的傍晚,粗布短打的汉子瞥见石板路上踱步的灰影,眼底腾起猎户般的精光。他狸猫般弓腰潜行,忽如离弦之箭扑将过去,惊得那鸽子振翅掠上二楼栏杆。汉子抄起晾衣杆横扫千军,翎羽纷飞间竟猱身攀着廊柱蹿上二楼,将晕头转向的鸽子攥在掌心。
"当归枸杞炖了最是滋补......"他正盘算着,忽听得木门"吱呀"作响。矮墩墩的屋主擎着煤油灯冲将出来,昏黄光影里,鸽子颈间红痕刺目。方才还威风凛凛的汉子顿时矮了半截,连连作揖告罪,倒像是自己成了被逮住的鸽子。
青砖缝里藏着更精巧的居所——那些燕子总爱把泥巢筑在门楣与阳台的夹角。年年开春,家家户户都要仰头点数:若别家的檐下已有了剪水穿梭的黑影,自家梁上仍空落落的,主妇们便要揪着衣角嘀咕,莫不是南归路上遭了风雨?偏生这户去岁的燕巢被顽童竹竿捅破,母燕悬在半空哀鸣整夜,惊得主人抄着笤帚在巷里骂到月落星沉。
今岁新来的燕子夫妇似带着赌气,竟将巢址定在正门楣心。这可苦了进出的人——既要防着天降甘霖,又得避开满地星点。男主人握着竹篾欲捅未捅之际,妻子却从水田挖来湿泥,就着旧巢残痕,在门楣东侧细细描出半月弧线。过路货郎嗤笑她痴,谁知那对燕子竟真循着歪扭的泥印筑起新巢。如今全村最丑的燕窝悬在朱漆门边,泥团东凸西凹活像孩童的陶艺习作,却教南来北往的客都要驻足笑叹:这户人家,是把燕子当亲眷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