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奶奶带着我到她姐妹家去走亲戚，还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姨婆家住在一个小村子里，出了门口不到二十步路，全是绿油油的田地。

住在姨婆家里的，还有她的儿子和儿媳妇，我管他们叫表叔表婶。表叔身材瘦小，身体不好，性格也弱，表婶反而性子风风火火的，身子骨也比较壮一些，除了干些农活，平日里还到镇上的毛衣厂干活挣点钱，说话嗓门也很大。

虽然那时候我年纪尚小，但也看得出来，表婶性格很强势，表叔很怕她，姨婆也因此对这个儿媳妇也是诸多不满，觉着儿媳妇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儿子。

估计是碍于有客人在，不好起冲突，可从姨婆看表婶的眼神就能感觉出来那种讨厌，因为特别像我不交作业的时候班主任看我的眼神。

表婶虽然嗓门大，但她对我可好哩，每次干完农活回来都给我带回几个田边的果子，平时还给我梳辫子，一边扎小辫子一边跟我说，“我也想要个姑娘，可以给她扎小辫子。”

“那你也生一个小妹妹，我会和她一起玩的。”

“嘘！别说这样的话，让你姨婆给听见了，她非骂死我不可，在村子里，女人要生儿子。”

“为什么呀，姨婆也很喜欢我呀，她肯定也喜欢你的女儿。”

表婶沉默了。

我和奶奶待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左右，突然有个叔叔上门来拜访，说是表婶的老板，拿了一袋毛衣过来，说是让她看一下这些货达不达标。姨婆一听说是老板，还去厨房给他泡了茶。

那个叔叔胡子拉碴的，胖乎乎的，看得我有点害怕，估计是电视看多了，电视剧里的坏人叔叔都是长这个样。于是我跟奶奶说，我要到隔壁的婶婶家去跟小伙伴玩。

和小伙伴们玩了好一会，玩累了，隔壁的婶婶们说要给我们做艾籺吃，我们开心极了，跟着两个婶婶到水池边洗艾草。

刚走到离水池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看到了表婶和那个叔叔也在水池旁边洗手，表婶洗完手，甩手上的水的时候，不小心甩到那个叔叔身上了，然后两个人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其中一个婶婶说了句，“呸，找野男人到家里来了，阿生（我表叔）再怎么窝囊也不能带绿帽子呀。”

十岁的我也不知道啥叫野男人，还以为有胡子，胖乎乎的叔叔就叫做野男人。

表婶和叔叔迎面走过来的时候，和两个婶婶打了声招呼，然后我听到他们说什么这批毛衣不好织，很容易抽线。

洗艾草的时候，我听到两个婶婶一直在说表婶和表叔的事情，具体说的是什么，当时的我不是很听得懂意思。

第二天早上，我就被姨婆的声音吵醒了，还有表婶的哭腔，以及表叔的吼声。

我轻轻地走下了楼梯，在转角处静静地看着。

我大概听到的是，隔壁家的两个婶婶都说看到了表婶和那个叔叔在水池边泼水，还大声说笑，眉来眼去，手牵着手。还有后屋的什么十八叔也说听到了他们笑得很大声。说着说着说到了表婶生不出孩子。

表叔也跟着吼了几句，还拿棍子打了表婶，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表叔那么凶的样子。

我害怕极了，我好想说，没有看到牵手，不是大声说笑，不是互相泼水。但我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的和大人们看到的会是不一样的版本，没有牵手，这是那么明显的事情呀。

就这样，吵了一天，也打了一天。

第二天，奶奶就带我回家了。回去的时候，奶奶还在嘴里念叨着，咋遇上这事儿了。

在后来的十几年里，表叔和表婶每隔几天就打架吵架，还不准表婶出去上班。这些都是我听家里人说的。

再后来，表婶生了两个儿子，家庭关系才缓和了不少。

直到现在，偶尔有亲戚来访，聊到表婶的时候，都会有人说到，到底偷情的真相是什么。

我有和家里人说过，我记得很清楚，真的不是他们家隔壁婶婶说的那样，表婶和叔叔没有那样，我家人的回答是——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啊？有人会傻到把情夫往家里带的吗？人家天天生活在一起还会不知道情况吗？说到底，还是自尊问题，一个男人长期生病，老婆能干又能赚钱，嘴巴厉害得很，说着一些瞧不起他的话，他又没有理由去反抗。这件事情只是个反抗的借口。要真有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思想传统的，早离婚了。”

“那为什么隔壁婶婶还说看到了他们牵手？”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不盼着你好的往往是离自己最近的人。这人性啊，是复杂的。你以后再也不要跟亲戚说你看到了什么这件事情了，以后别的事情也是，看到了也不要乱说出来，要不然惹麻烦。”

“连真相都不重要了，看来人性确实是挺复杂的。”